第6章 第6章晚起
少女身姿轻盈，脚下生风般，主仆二人步履匆匆，眨眼间出月洞门，不见身影。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勉力维持的男人如释重负，却未能支撑住，嘴角溢出血渍，随后一滴接着一滴，迅速染红他的衣襟。
刚跨进屋的卫二坦然失色喊了一声主子。
男人威压甚重，冰冷看了他一眼，“扶我进浴室。”
卫二急匆匆地想去请大夫，被他拦住。
卫二猜测：最近明里暗里盯着主子的人太多，主子不想让敌手有可乘之机。
男人除去外袍，全身肌理分明，腰身紧实，胸膛箭伤开始结痂，心口依旧火舌舔舐般发烫。
一遍药浴过后，一滴鲜红烙印现于胸口，熠熠发光，此次毒发症状比前一次猛烈，已出现不明症状。
心绪自此，蕴川触碰发烫作痛的印记，不知下次如何？
夜里周嬷嬷在镜前替越蕖顺发，镜子里的少女眉眼明亮，心思转回白天突然冒出的想法：眼前的少女即将长大，西厢房那边……
当初见那位公子身上衣着配饰，式样质料讲究，声称自己为镖师，一行人唯独他一人存活，武艺心性应当不差，一张好看却无表情的脸，坐着比站着的人更气度逼人，想必也是镖行数一数二的人物。
如今老百姓的生活不算安稳，天灾人祸、流民匪寇骚扰时有，镖行之人常年走南闯北，行迹遍布大江南北，身怀绝技的镖师更受东家和仇家关注。他又是箭镞插胸口，又是中毒的，可见对方是下狠心要命的东西。
小姐单纯捡了他，总归冒风险。
反正他家派人来接，只要伤势好些就离开。可千万别出乱子，嬷嬷祈祷平安渡过这几日。
周嬷嬷心里推敲一番，那位公子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好在有人来接他回去，她们也要启程回京，想必日后不会有什么关联。
今日与林桂枝闹完一顿，虽打发了她，身为奴婢，肯定得交差，依着她的秉性，肯定再回来，也不妨碍她回府再告状。
越是不能让国公府的人拿了小姐错处。
越蕖一头黑发又亮又密，躺在掌心似流光的绸缎，很快梳顺，往发尾抹上几滴润发香露，便可上榻歇息了。
越蕖将身子从玫瑰椅外挪了挪，越蕖放下绸裤就势光脚落地，“嬷嬷，回去后每日都要去祖母院里请安吗？”
“府里长辈嫡母俱在，身为晚辈理应如此。”周嬷嬷忙拦住她，少女双□□替摇晃，小巧匀称，看着就软，指甲粉嫩。
回府后定是不能像在小院散漫自在，一言一行有人盯着有人比着，府中想要看小姐出错的人只多不少。
少女哦了一声，声音闷闷的，低着头穿上嬷嬷拿来的软鞋，细密黑发露出的耳尖好像拉低了些。
周嬷嬷省地她有点不开心了，可林桂枝有句话说得不错，回府后小姐得要看老夫人脸色，如今不知到底到底是打什么算盘。
嬷嬷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明日我想晚些起来。”越蕖交代正铺床的白露。
白露打趣道：“依照今日时辰算早么？”
“算，算吧。”少女嘴硬，说完手指摸了摸通红的耳尖，赌气：“比今日还要晚。”
越蕖心想以后怕是没这样的机会，还是珍惜吧。
“嬷嬷，明日早食我不想吃蛋了。”
她胃口小，早食样式多，每样尝几口，吃着不腻。今日早食，她贪图鸡蛋长得好看，一高兴吃了两，到此刻肚皮撑着难受。
嬷嬷不知其中曲折，一边答应一边心想交代厨房换个做法。
越蕖骨碌爬上软床，全身锦被裹上，露出个脑袋撒娇：“嬷嬷，你能帮我揉揉肚皮吗？”
小姑娘将嬷嬷的手按在鼓鼓的肚皮上。
嬷嬷手一覆上，可不得了，肚子鼓得塞了西瓜似的。
明日可不宜吃太多了，吃些软绵易克化的。
周嬷嬷的手不像年轻丫头的那般嫩滑，干活的手有些粗糙，但很温暖。
左三圈右三圈按摩，麻麻痒痒的，越蕖哼哼唧唧，又笑又躲的，闹得嬷嬷和白露笑地直发抖。
西厢房。
蕴川毒发冰火两重天的症状已恢复七成。
“主子，小孩那我们要管吗？”白天主子毒发，卫二心惊胆战。下午空隙，探了一番小姐府中来人的事。
他心里装满一车话无人可言，憋了一整天，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
“不不，是越小姐”他纠正道。
越小姐娇滴滴的，一副好说话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哪斗得过京城宅子里养出来的人，回去怕是要受欺负。
男人手指敲了敲腿：“让你查她身份，查清了？”
“查清了，越小姐是越长荃元配之女……”
蕴川摆手打断示意他停下。
既然已经查明镇上势力与她无关，她无非是个富贵人家养在乡野不懂世故的小孩子。
至于其他，姑且不必多费心思。
“齐国公府在朝中中立。”男人脸色沉静，“找个附近镇子，准备离开。”
卫二猜测主子是不打算插手的意思，欲行礼退下。
正对男人的山水屏风一轮朝阳初升，浅金色，似乎散发着暖意，蕴川鬼使神差想到那粒红痣。
“明早不必晨练。”只听男人吩咐道。
屋内烛火微微晃动，男人背影挺括，一层朦胧的光拢着，如雾霭遮住的远山。
卫二执剑的手顿了顿，丈二摸不着头脑。
主子一向严于律己，严寒酷暑不曾落下，即使受伤亦不想懈怠，这几天夜里或白天，他要么练剑要么练刺客。
主子怎么了？
第二日太阳刚挂树梢时。
西厢房的楠木四方桌上摆上早膳，与昨日相同式样的虾饺、滚粥以及香气扑鼻的汤、圆滚滚的水煮蛋。
逐一摆好。
卫二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看着桌子的碗碟吞咽口水。
白釉深碗，天青小碟，两副碗筷。
卫二暗自咧嘴高兴：终于能尝上鲜美嫩滑的蘑菇瑶柱粥。
蕴川转动轮椅到桌前坐着。
主子不喜和人同桌而食，这是在北境时府里上下众所皆知。
然而昨日虽形势所迫，主子和越小姐一起吃饭了，卫二为整个黑影卫唯独他亲眼看见一个天大秘事兴奋不已。
当然，他没胆到处宣扬。
蕴川坐着面朝月洞门的方位，这位置视野开阔，将院子景色尽收眼底。
院子主人布局雅致，绿植鱼池、假山湖石错落有致，
深秋的院子绿意盎然，金桂郁郁长青，枝桠间的金色小花冒出，微风送来阵阵清香。
廊下的一排秋菊开的热闹。
在院子住了多日，如今才细细打量。
卫二看着窗格投下的阳光，光线无声无息地挪脚。
热腾腾的米粥不早冒热气了，主子依旧坐着。
蕴川挺拔的身子丝毫未动，目光落在院里，似乎沉浸于秋天景色。
站着的卫二前胸贴后背，无聊地数地板方格，太阳从第八格移到第三了，临近门槛。
为何主子不吃早饭？
一只采蜜回家的蜜蜂走错门，“嗡嗡嗡”进屋，落在桌沿，朝垒成三层的桂花糕奔去。
嗖嗖两声，那只蜜蜂不见踪迹。
盘子碟子里的食物好似因为蜜蜂吵闹，显得像残羹冷炙，糕点清香不复。
卫二瞄了眼收回宽袖的男人，薄唇紧抿，神色不悦。
等太阳完全移出窗棱，屋内变得昏暗时，终于听见隔壁院的动静。
少女兴高采烈地声音：“吃完早饭，我们去放风筝咯。”
男人俊美面容彻底沉下来，命卫二将早饭撤走。
胆战心惊的卫二，脑子飞速转动：主子原来是等越小姐一起用膳。
蕴川坐着的身姿如故，月洞门闪过少女轻盈身影，裙角衣袂迎风摇曳，片刻被院墙遮挡。
男人盯着昨日蛋壳插入掌心的伤口。
说好的下次，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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