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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变&183;陆雪颖(三)


直到马车驶出城门,荣臻才转身往寝宫走去。

        她膝盖的旧疾早就发作了,只是刚刚情急之下,对陆雪颖的担心胜过了间隙性的疼痛。当一切结束,折磨人的痛楚便翻江倒海的向她袭来,将其淹没。

        荣臻的身体晃了下,踉跄之中被身后的锦娘一个疾步上前扶住。

        “娘娘?是不是疼了!”

        荣臻闭着眼睛休整了会,缓缓睁开眸子迎上一脸焦虑的锦娘,摆了摆手:“你先回去把被子换了,上面有血迹,别让我皇上看见。”

        她声音沙哑,短短一句话断了几次才说完。但即使疼痛折磨她的意识,她依旧在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

        “娘娘!你这样子我怎么能放心离开?”锦娘知道荣臻是担心皇上来了看见房间凌乱会不高兴,但把荣臻一人留在这里,她实在不放心。

        “听话,你先去整理,我休息会就到。”荣臻拍了拍锦娘的手背,露出让她放心的神情:“你现在陪着我,回去还是要我整理,你也知道皇上的习惯,每次都把你们赶出去。”

        锦娘心里既担心荣臻又烦云楷的习惯,但荣臻的话说到点子上了,为了对方不要劳累,自己只能照做。

        荣臻见锦娘离开,这才彻底放松身体靠在墙上。她头晕目眩,发出痛苦的低呤。刚说话的时候,她已经痛到模糊得看不清锦娘的脸了。荣臻靠在墙上好一会,才暂时忍过了最疼的阶段,蹒跚回到寝宫。

        “娘娘!”锦娘上前扶她,给她擦去额上的汗水:“我刚想去找你,房间已经整理好了。皇上在里面等你了。”

        荣臻颔首,让锦娘去休息,自己走进屋子。刚进门,见云楷鲜有的没有坐在榻上,而是站在桌旁,像是为了能第一时间迎接她般。

        “等你好久了,去哪了?”云楷见荣臻回来,脸上神情和六月天一样先喜后怒,带着孩子气闹别捏的心情询问道。

        “去走了一圈。”荣臻在卧榻上坐下,喝了口茶。脸面覆着一层虚汗,两鬓的柔软短发黏在脸上。

        云楷见她精神不好,走至对方面前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宴会太累了?”

        他本是出于关心,只是语气怪责,问完自己也察出一丝不对。这一语双关让人吃味,感觉自己是明知故问的来兴师问罪的。果不其然,荣臻看了他眼,眼神闪过一丝失望,随即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只是很久没走动,有点乏力。”

        “我听说。”云楷干脆将错就错,把想说的都挑明了。他看着荣臻,看着她脸部的每一个变化:“今天有人受伤了?”

        荣臻没有应答,只是点了点头,云楷见状继续说道:“是右宰相陆崤逸的女儿。”

        “楷儿既然知道,何必问我。”荣臻收回心神,面上有了往日的温和,亦是不可攻破的绕指柔。

        “皇后为何要把她抱回来?”云楷问出心中不满。荣臻明明说陆崤逸对他有误,但又亲力亲为救对方的女儿。

        “陆雪颖的伤口一直流血不止,等御医赶来太耽搁时间,让锦娘来回取药也是同个道理。女孩子身体弱,失血过多会落下病根,底子也会差,拖久了会有生命危险。”

        “富家女孩就是娇气。”云楷估计根本没听荣臻的解释,他这人直脾气,喜欢就很喜欢,不喜欢就连着那人有关的一切都不喜欢。

        “她受伤后,我替她诊治,他没叫过一声疼。换做你,也未必熬得住。”荣臻替陆雪颖说道。她其实身体不适,但云楷并没有察觉,只顾着自己心里整闹腾的那些小情绪。

        “没叫过疼说明伤得并不厉害,反正又不会死。”云楷小声嘀咕,看了眼床铺:“我现在一想到床上曾有血就不愿意睡。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血…”

        “被子我已经让锦娘换过了。”荣臻的温和有了冷意。她对云楷向来先礼后兵:“楷儿真不放心,今天就回自己寝宫睡吧。”

        云楷坐到荣臻身边,瞪着荣臻:“陆雪颖是宰相的女儿!”

        “她以后也是你的妃子。”

        “我有你就够了!”云楷刚说完,突然发现自己晚宴前给荣臻戴上的海棠花发簪不见了:“我给你戴的发簪呢?弄丢了吗?”

        “送给花灯的优胜者了。”

        “为什么要送?”云楷的脸沉了下来。虽然发簪不是他送给荣臻的东西,但是自己亲手在她的首饰盒里选出来给其戴上的。他给荣臻戴花的时候,心里许愿俩人长长久久。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心境,想与一个人在一起不分开,可荣臻竟然把花送给了别人?

        “如果是你送我的东西,我自然不会送给别人。可是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能送给别人?”荣臻自始自终温和低语,但无比都在说明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与云楷,她要对方明白是非,而不是笼统好与坏,对与错。

        云楷脸一红:“我不是在不在意这个被子有没有换过,我就是不高兴你…”他语塞,也说不上来个理由。认识荣臻以来,荣臻只对他这样好过,除此之外没和别人接触过,但为何此番却要在意陆雪颖?谁都不会想惹麻烦,荣臻也不会愿意,但是她却做了。

        云楷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荣臻。她对任何人都如此好吗?在边疆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待人,也会有很多关系密切的朋友。而对他的好,只是她习以为常的习惯罢了?云楷不敢想象,又无法阻止自己内心想法的衍生,同时在心中不断咒骂自己的胡思乱想。他被几种想法互相撕扯,仓皇失措中只能退回一步:“算了,这些不重要,我们休息吧。”

        云楷等荣臻洗漱好,抱着对方躺在床上。他不光喜欢抱着荣臻,还喜欢把脚搁在对方腿上,这似乎是现在的他唯一能禁锢荣臻而不被反抗的存在。

        他一如既往,荣臻却似发出不适的声音,他在睡意朦胧中出声询问,只听对方一声轻轻的低语:“睡吧。”

        荣臻躺在卧榻上轻瞌双眸。昨日她一夜未睡,云楷醒来还要为他穿戴,直到对方走后才真正有了休息的时间。

        荣臻躺在卧榻上休憩,朦胧间闻到了熟悉的草药气味,心中了然是锦娘按着以前的方子给她调了缓解膝盖疼痛的药膏。

        果然,门一打开,锦娘就拿着还热乎的膏药进来了:“娘娘,我调了药膏,现在给你敷上吧。”

        “辛苦你了。”荣臻知道药膏调和很麻烦,想来从自己这里离开后,锦娘就去了医阁要了草药开始做药膏到现在。

        “你这样我可生气了,和我说什么谢谢!再说,哪有主子和下人说谢谢的。”锦娘不高兴的跺脚,气荣臻还和自己客气起来。

        “你知道我从没把你当过下人。”荣臻坐起身来,把锦娘落下的发丝绕到耳后。

        “你把我当什么都好,我只要你安康就比什么都高兴了。”锦娘给荣臻按摩膝盖缓解肌肤的紧绷,然后贴上药膏:“我昨天就说替你抱陆雪颖,你不让,你看现在休息了一晚都没消肿,你的膝盖都好几年没发过了…”

        “养养就好了。”荣臻摸了锦娘的脸,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知道你替我担心。只是昨晚众目睽睽之下,让御医给陆雪颖解衣治疗终是不妥,何况她那流血的速度也等不及御医来了。她未出阁,毁了名声就不好了。我抱她走,送她回,起码断了别人在这方面的口。”

        “我能不知道原因吗?我只是心疼你!娘娘你就是太善良,这可不是在我们边疆,民风淳朴。皇宫啊,人太善良要人命的。”锦娘看着荣臻,正色道:“太后对你一直举棋不定。你听她昨天说的话,哪一句不是在给你下套子?你不上当她还不安心,非得你故意踩一脚了她心意,她才觉得正常,舒了心。”

        荣臻笑着点头:“是啊,要人命的。”她言语丝丝悲凉,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陆雪颖,又或者是这天下的女人。

        “我昨晚想起了一个人。”

        “谁?”锦娘把药膏贴完,把被子盖在荣臻身上,想让她好好睡一会。

        “那个死在我怀里的孩子。”

        锦娘手一抖,良久才抬头望向荣臻。

        ——将军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荣臻说的孩子叫嫣然,五六岁,被蛮族士兵扎在长矛上争夺戏弄,荣臻斩杀了那些蛮族士兵,救下奄奄一息的孩子连夜骑马赶回边城找大夫救治,可还是没来得及挽救对方。那种生命从自己手中流逝的感觉,那种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的徒劳,荣臻昨晚又经历一次。

        ——皇后娘娘,我要死了吗?

        陆雪颖的呢喃,让她以为回到了战场的硝烟中,回到抱着孩子尸首的无助中,回到那个无法闭上眼睛想活下去的孩子声声呢喃中:“姐姐救救嫣然,嫣然相见妈妈,想回家……”

        荣臻抱陆雪颖回去的时候,陆雪颖已陷入了昏迷,要不是她的手一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荣臻真觉得陆雪颖再也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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