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雾

直到躺在床上陈辰才有真实的感觉，她从华韫家出来后就一直有点恍恍惚惚。

        此时，陈辰看着手里的颂钵陷入沉思，自己只不过是提了一嘴，特别喜欢瑜伽时候的音钵声，甚至下载了好些相关音频，在睡不着时候静心用，比如《mangalamantra》。结果，这才没多久，华韫就送了她一个颂钵，还是尼泊尔手工钵，陈辰欣喜之余又有一丝渺茫，自己和华韫到底是什么关系，到了什么程度。

        暧昧很美好很有趣，会让人妙语连珠，也会让人脸红心悸。可，暧昧的尽头是什么，陈辰觉得自己不应该将学术研究的那股子劲放在这里，华韫很有魅力，由内而外都长在陈辰的点上，既然如此，那什么时候开口问出那句要不要交往，又是由自己说还是对方说呢。

        陈辰这里暂时没有明确的答案，索性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想法，轻敲颂钵，静心观心，与周公同频共振。

        “你好，请问你认识陈辰对么，我们之间见过的。”

        胡蕊刚出校园就被人拦住，有些讶异，她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人，越看越眼熟，1米6出头的个子，黑顺长发，巴掌大的小脸，明亮的眼睛带着一点傲意。胡蕊沉睡的记忆被随之唤醒，这位是之前学姐边上老见到的女生啊。

        “呀，我想起来了，你是学姐的朋友对吧，怎么了，有啥事么，学姐现在不在学校呢。”胡蕊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没有说的太详细，毕竟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学姐和这位一起在校园散步了。

        徐怡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将提前准备好的措辞在脑中过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后才缓慢开口道：“我和陈辰是好几年的朋友了，最近她太忙了太辛苦了，我想给她准备个惊喜快递，让她开心开心，可是她没住在之前的地方，为了实习搬走了，我前段时间也很忙，手机又换了，所以没有她新家地址，这不是巧了么，刚过来就遇到你。”徐怡暗自观察着陈辰学妹的反应，见她没有起疑心，才继续说：“其他人我也不认识，不好打扰，毕竟惊喜就是要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学妹你知道陈辰现在的住址么，可以帮我问到么。”

        胡蕊一听到要给陈辰惊喜，就好奇心上来，想问是什么样的惊喜，可是徐怡段位高，不仅没说还套出了陈辰现在的住址。

        “谢谢学妹，我看你这是要出去，要不搭我的车如何。”

        “哇，那就太谢谢了，这边打车要等很久，我得去趟中心，麻烦您了。”

        开着车，徐怡有目的的引导胡蕊说些关于陈辰的事，以前她都忽略了陈辰在学校是多么优秀，多么受导师器重。

        “学姐可是我的目标呢，她已在核心期刊上以二作发表过一篇文章、其他非核心刑事诉讼法方向上发表四篇三作文章，作为课题主要参与者参加过三个大型法学课题，是课题组成员。她好厉害，我好爱。”

        胡蕊毫不掩饰的艳羡多少还是让徐怡有点意外，今天事情发展的过于顺利，万万想不到自己只是突发奇想来陈辰学校试试、碰碰运气，就这么得老天眷顾拿到了陈辰新家的地址，又这么中彩票的好运从陈辰学妹这知道许多陈辰的实习律所。

        得到的时候习以为常、不以为然，失去了就又被激发了兴趣，唤醒了某种情绪，徐怡现在就是这种心态。明明她已经大费周章的走完了异地调动程序，下周就要回老家结婚了，可徐怡心里清楚，自己从和陈辰正式分手那天起，她的心就没有一刻真正获得安宁，那心底隐隐作祟的不甘心和渴望，在每晚夜里发酵，也在此刻胡蕊不断夸赞陈辰时，越来越膨胀、四溢。

        陈辰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信息，无论徐怡说什么，哪怕去找陈辰好朋友做桥梁，陈辰都还是视之为空气，就这还是好听点的说法，更直白点就是陈辰当她徐怡是一个屁，放了，没了，滚犊子了。徐怡不甘心，她就是不信，这么多年的感情，陈辰真的能彻底放下，想到以前两人还在一起时候，陈辰对她的好，那种温柔和细心，在每一次发生矛盾时，陈辰都是第一时间让步，在这点，徐怡不得不承认，比起现男友，未婚夫，陈辰才是那个最佳的二十四孝好对象。

        所以，陈辰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么，徐怡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想不到，而婚前恐惧让她最明确的一点就是，她，徐怡，不想做一个合格的前任，这个想法有点疯狂，不符合她100优秀的机关人作风，但就是想狠狠地任性一回，也许是最后一次小的抗议吧。

        “谢谢送我一程。”

        下车前胡蕊向徐怡再次表示了感谢，对方笑着说再见，而胡蕊则望着车屁股渐行渐远，心中突然升起了巨大的警觉，她面上的笑意猛地收起，仿佛没有出现过，胡蕊不是真傻子，只是有点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学姐，之前经常和你在一起的大姐姐找我要了你的地址，说要给你惊喜。”

        “我真的非常抱歉，是后面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的。男朋友今天有事没来接我，车好难打，我就搭了她的车到市区，她一路都在打探你的事情，我反应太慢了。”

        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出去，胡蕊直觉这次自己真的做的不太对，有点天真有点傻，还有点坑。

        过了好一会，陈辰给胡蕊回了消息：“我知道啦，没关系哈，下次遇到她绕开就好，晦气。”

        胡蕊一颗心终于放下，斟酌一下回复了四个字："好的，学姐。”胡蕊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狠狠的反思了自己长久以来的那种好奇心，想到“好奇害死猫”，又想到学姐虽然言语上没有责怪她，但也没有说明是什么情况，胡蕊眸中划过一丝恍然，下意识握紧拳头，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有分寸感，要再灵光一点，否则等进入社会不得被“生吞活剥”了啊，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自己男朋友那样宠着自己，也不会像学姐这样包容自己。

        陈辰的心情就有点沮丧，之前家那边的一个朋友向她咨询关于离婚的事，说自己和某人过不下去了，现在也是在同一套房里“分居”，自己很想离婚，可是母亲一直阻挠，动不动就以生命相威胁，而自己患有中度抑郁看病吃药几个月了。陈辰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朋友的抑郁状态，回想起那段时间自己非常忙碌，一边分手一边工作，还要兼顾学业，处于自顾不暇中，朋友圈也没空看，微信消息也是捡必须回的回，就这样好像错过了某些人的“求救”，至少现在这位就是如此。

        当时，陈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极其有耐心当了一回聆听者，又花费数小时的为朋友分析财产状况，怎么处理才能最大获益，朋友哭泣的告诉陈辰自己一定会离婚，如果有需要会再联系，为此陈辰不得不加班到深夜才将那天没及时做完的工作解决，但心里却很踏实，终于有效的帮助朋友了。

        这事情过去了小半个月，今天，陈辰刷到了这位朋友发的朋友圈，是秀恩爱的内容，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充满粉色的气泡，在空中飘着，透亮、破裂。

        虽然陈辰很想为朋友的“美好”婚姻鼓掌，也确实应该为她的幸福而开心，只是陈辰耳边好似还萦绕着朋友长达数小时的抱怨以及那几句连陈辰听了都后怕的恶毒言语，这多少影响了点好心情，再加上胡蕊说的情况，陈辰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起身踱步至窗前，俯视城市一角，带着一丝倦意她给华韫发了条消息：“唉，好想吐槽。”

        没有立即收到回复，陈辰将一杯咖啡握在手中，倚窗凝望，独自感慨，她想到最近跟进的案子，也有各种狗血闹离婚的。在这个所实习期间，陈辰非常佩服所里一位年近五十的女律师，是专门打婚姻官司，在苍市乃至全省都很出名，还是省台的特聘调解员，但是这位女律师一直保持着单身。

        陈辰和她有次巧合的意外深度交流，是在三个月前所里组织团建活动上，她和陈辰一组进行友谊赛，两人配合默契，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获得活动的第一名，赛后休息，两人坐在场下话匣子打开后就没合上，女律师知道所里这位广受好评的实习律师，也知道陈辰单身，想到自己认识的那些优质年轻男生，女律师有些想牵线搭桥，但如今女律师放弃了这种想法，她和陈辰交谈中明显感觉到陈辰是极有主见之人，那自己又何必做那干涉他人人生的“坏人”呢。

        陈辰看得出前辈的欲言又止，又好似有放弃某种想法后的轻松，她没当一回事，不喜欢随意揣想别人的心思，作为中年妇女之友，陈辰主动询问起来：“刘律，我有点好奇你办的那么多离婚案子里面有没有最让你印象深刻的呢？我最早在法院遇到过一起，女方被男方一家人哄骗去做了试管，生的是女儿，到头来男方不承认这事，女方收入很低，文盲程度，律师也没有请，她也说不清是在哪做的试管又是怎么被哄骗，整个庭审现场都有些混乱，当时我临时被喊去给这个案子做书记员，心情好沉重的做记录。”

        被陈辰这么一问，刘律认真回忆起经手的案件，太多了，她自己也从最初的与当事人共情落泪的小白，到现在驰骋婚姻案战场不苟言笑的老将，几十年了。

        “我们办的不是案子，是别人的人生，婚姻的人身属性过于强烈，我经手的每一起离婚案子无论复杂还是简单，都不只是一袋袋卷宗，但有一点我非常明确且坚信，律师不是救世主，说白了只是一个旁观者，对于那些不想自救的人，谁也拯救不了。陈辰，离婚律师是世界上见证婚姻阴暗面最多的人。”刘律见陈辰有些兴趣，她继续说道：“每一个离婚案件，双方都是输家，但我个人并非因此而放弃婚姻，法律问题有清晰的法条可以解决，但人与人之前的情感却只能靠自己。”

        刘律言罢，换了话题，陈辰了然，她心中答案逐渐清晰，大雾终会散去，缺的只是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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