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钴蓝
沈怀瑾接过店员递过来的两杯奶茶，他替她在奶茶杯身上套好了杯套，又戳好了吸管，这才递给她。
云梨捧着那杯草莓大福，磨砂的杯身透出粉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很少女。
而杯套上印着一只胖乎乎的胖橘，为这杯奶茶又增添了几分可爱。
在英国，她大概也是喝过奶茶的，不过是英式红茶加奶，味道不如她手里的这杯甜。
而且奶茶里也不会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料。
“好喝吗。”
云梨用吸管喝完一口甜丝丝的草莓大福奶茶后，唇瓣上挂着一滴奶茶，她舔了舔下唇，对着沈怀瑾点头。
“好喝。”
沈怀瑾已经摸透了她先用行为表示自己的情绪，才用语言解释的习惯。
“要坐一会儿吗。”沈怀瑾提出建议。
这会儿中学还没有下课，店内的座位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
云梨没有反对，跟着他到靠着门的一个桌子坐下。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下半身是黑色的长裤，特别像是毕业了回校看看的学长。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云梨听到校内欢快的下课铃响起，才不过两分钟，校门口就涌入了一群穿着校服叽叽喳喳的学生们。
真要说起来，云梨的年纪和他们差不了多少。
她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
云梨注意到有成群结队的少女偷偷地瞄坐在她身边的沈怀瑾，他的这个长相的确很惹眼。
“哥哥，可以给个微信号吗。”有大胆的女孩子在朋友的怂恿下鼓起勇气来要联系方式。
她完全没有将云梨与沈怀瑾联系成男女朋友，云梨看起来年纪真的很小。
沈怀瑾微微一愣，温柔地笑着对她摇摇头。
这一幕，云梨只觉得似曾相识。
在英国，有一回他来找她，在院门口他也是被人搭讪。
只不过找他要联系方式的是个金发外国美女，而不是穿着校服的高中女孩。
那一次他也是笑着和对方摇了摇头，婉拒了。
那是沈怀瑾加上她联系方式后第一次主动找她，他不像其他想要找她搭讪的男孩子，约她看电影约会。
他说，他要毕业回国了。
邀请她一起去看他的毕业展。
为了避免他与她之间独处的尴尬，他还贴心地邀请了林清怡。
林清怡激动地期待着去英皇美术学院偶遇自己的真命天子，云梨不好意思泼她冷水。
又心想沈怀瑾将要回国，便答应了他的邀请。
那天，沈怀瑾特地到学院门口来等她下课，接她。
也是在那天看完毕业展之后，沈怀瑾交给了她一张便签，上面用漂亮的字体书写着一个中文名字，还有联系方式及地址。
他看向她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到云梨觉得他认识了自己很久。
“云梨，我知道我和你只是萍水相逢。”
如果对象不是沈怀瑾，云梨毫不怀疑这个开头之后的话会是告白。
但对面的人是沈怀瑾，一个比英国绅士还要温文儒雅的男人。
“很抱歉。”沈怀瑾的抱歉很突然，他接下来的话让云梨的心跳险些停滞。
“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手上的伤痕。”
云梨下意识地抱上了自己的手臂，这是心虚的表现。
而她，其实穿的是一件长袖上衣，将手臂完完全全地包裹住。
云梨的眼神慌乱，甚至想要立刻逃离。
沈怀瑾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叹了口气，牵起她的手。
云梨不自觉地就想要抽离，她在害怕，害怕沈怀瑾会掀开她的袖子，将她的伤口全都暴露出来。
可是他没有。
他掰开她的手心，把一颗葡萄味的水果糖放进她的手心。
云梨盯着那颗手心里的水果糖，一时松懈下紧张的情绪，不再用力挣脱。
沈怀瑾松开手，继续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云梨，那张便签上写的是一位医生的联系方式。”他没有明说那是一位心理医生，云梨却清楚地懂了。
她保持沉默地站在原地。
“这是一位移民英国的中国医生，你尽可以放心她的专业性。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的隐私。”
他就差直接说，那个任何人包括他。
云梨一手捏着便签，一手握着那颗糖，没有给予沈怀瑾任何回应。
“云梨，我希望你开心。”
沈怀瑾没有说任何无意义的宽慰，只是将选择的自由交予到她手中。
“我后天就会回国。”沈怀瑾在和她告别。
云梨能够猜到，他是出于她与他同是来自一片土地，才会给予她帮助。
云梨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
但是云梨没有告诉他，她究竟会不会去。
之后，沈怀瑾就像是一个陌生人躺在了云梨的联系人列表里。
从来都没有多过问一次她的消息。
云梨想过，但凡沈怀瑾多问一次她是否去找了那个心理医生，她都不可能去见那位医生。
也正因为沈怀瑾的“漠然”，一个月之后，云梨拨通了那个便签上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十分温柔的英文女声。
“您好，我是云梨。”云梨握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她这么介绍自己，谁会知道她是谁啊。
正当她慌乱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对面传来了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
她转换成中文与她对话：“你好云梨，我知道你。”
云梨悬着的一颗心放松下来，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
“您好，尹医生。”
尹音赐的声音非常好听，可以说是云梨听过的最温柔的女声。
“云梨，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尹音赐并没有提及沈怀瑾，可云梨还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临别前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的沈怀瑾。
他是怎么对尹医生说自己的呢。
他把自己伤害自己的事实告诉了尹医生吗。
云梨握着手机的手在用力。
“云梨？”云梨迟迟没有回答，对面传来一声疑惑的呼唤。
“对不起，尹医生。”云梨的声音有些怯懦，“您对我了解多少呢。”
这是云梨能想到的最委婉的问法。
“云梨，我并不了解你的情况。”尹音赐说的是是实话，“沈怀瑾联系我的时候，只说了可能会有一个叫云梨的姑娘会来找我。”
尹音赐的语气含笑：“他并没有说关于你的任何情况，他那时候好像也很不确定你是不是会联系我。”
云梨有些意外，紧紧攥住手机的五指松了力度。
“云梨，你想和我谈谈吗。”
云梨和她确定了见面的时间，也是从那个时候，云梨正式地接受了心理医生的治疗。
“小姐姐，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
云梨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搭讪。
“不好意思，她是和我一起的。”沈怀瑾出声替她解围。
那个少年尴尬地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有些沮丧地离开了。
“云梨，我们走吧。”
沈怀瑾征询她的意见，云梨捧着那杯喝了一半的草莓大福起身。
那杯草莓大福实在是太大杯了，云梨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
而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奶茶里的冰块全都化了，冲淡了草莓大福原本的味道。
变得不是那么好喝了。
“云梨，要是不想喝就不喝了。”沈怀瑾看向她那杯浑浊的草莓大福，上层有一层水浮在粉红色的液体上。
云梨低头看了一眼还剩下一半的奶茶，觉得有些浪费。
但她的的确确也喝不下了。
她正在丢与不丢之间纠结，沈怀瑾将那杯草莓大福从她手里抽离。
“已经被稀释了，不喝了好吗。”
沈怀瑾对待云梨有着十足的耐心，把奶茶放在桌面上：“要是下次想喝我再给你买，不买这么大杯的了。”
“喝完晚饭都吃不下了。”
云梨被他最后一句逗笑，嗯了一声。
“走吧。”
云梨跟着他往停车位的方向走，忽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面孔。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
“云梨？”沈怀瑾见她没有跟上，站在不远处看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云梨。
云梨根本听不见沈怀瑾的声音，脑海里充斥着喧嚣的吵闹。
她原以为自己压根记不住云楚知的脸，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毕竟，他们是长得那么像。
云楚知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从少年肩膀上接过沉重的书包。
那个少年，就是当初那个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吧。
少年的脸上带着不耐烦，钻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云楚知将书包放到车后座，转身上了驾驶座。
车子行驶远去，云梨的眼眶已经红了。
她以为自己不会在乎的，可为什么眼睛会这么酸涩。
沈怀瑾不知道云梨看见了什么，走到她身边时就瞧见她死盯着一辆离去的车尾。
“云梨。”沈怀瑾像是在呼唤一个梦游的人，唯恐惊吓到她，声音放到最轻。
云梨重重地喘出一口气，喉咙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得以喘息。
“沈怀瑾。”云梨喊了他的名字。
“我看见我爸爸了。”沈怀瑾正要开口，云梨又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
“还有他的儿子。”
不是哥哥，也不是弟弟，是他的儿子。
联系她与舅舅同住，沈怀瑾依稀地猜测到了一点她家中的变故。
“云梨，上车吧。”
沈怀瑾不敢在她面前提回家两个字，担心她会多想。
云梨咽了一口口水，点头。
原来，爸爸的脸上也会露出那种笑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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