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宫宴
那书到底是没还回去。
那封信，苏裕和也到底是没看懂。
她本来想着姨娘或许能教她识字，哪怕是再找个夫子来。然而姨娘那般一说，这件事便也作罢。
只是她一直没弄明白，姨娘为何不让她看这本书。
原先苏裕和还想着，不然托林宗献和他夫人问问。
只是后来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皇帝的生辰这天。
皇帝生辰是个全国都要欢庆的日子。提前十几天，各国来朝，城中街道皆张灯结彩，各种青楼舞坊都上街游行，文人武士在热闹中交流切磋。
临到时间，朝野百官皆放假三天。
众官员回家的时候，还能多领一月的俸禄。
苏裕和之前也知道这些事。
她虽然在戚州那小块儿地方，但这样全国性的大事，就连那边的农民都要歇息三天。更何况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因为衙门政府都放了假，热闹归热闹，然而各种偷盗行为也愈发兴盛。
林宗献自从朝廷回来就一直在准备宫宴的事。
皇帝的生辰宴是要给皇帝进献礼物的。文武百官皆竭尽所能，将自己珍藏的，或是到处找寻的物件在这一天奉于皇帝眼前。
这事儿对于那些想要往上攀附的大臣，或是本就位高权重的官员还相对简单，可若是放在林宗献身上，便委实有些难办。
他既没有那个侍奉皇帝的眼力，又没有努努力往上爬的心劲儿。临了到送礼物的时候，总是翻遍全府都找不到一个适合的物件。
苏裕和知道这些事儿的时候，就搬了个摇摇椅，坐在自己那院子里，正对着门口，看着外面饮茶。
仿佛提前进入老年生活。
一旁的云安继续跟她说道：“不过当然送的好和差皇帝一般也不会多说什么。奴想着，这应该就是老爷一直爬不上去的原因之一吧。”
似乎是全府都在忙，她又全然信任自家小姐，故而着议论主子是非的话语也脱口而出了。
等全都说出来，才意识到不对。
连忙侧头看那悠哉晃悠的小姐。却发现她面上并无不满，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不过，宫宴上要穿的衣裳奴婢已经为小姐准备好了。明日咱们一早就要去夫人门前听候训诫。夫人会告诉小姐在宫宴上应该怎么做的。”
云安一边说着，一边回忆：“哦对了，还有就是，对于及笄的小姐来说，宫宴也是结亲的机会。在宫宴上看对眼是常有的事。”
她看向自己那静静坐着，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的小姐，以为她是不喜欢听，便默默闭上了嘴巴。
然而谁知那苏裕和是真的觉得好像没什么要问的了，便也真就没再说下去。
一主一仆就在院子里看着。
安静的院子和乱糟糟的林府格格不入。
—
到了第二天，苏裕和早早地被云安从床上拽起来。三个丫鬟将她打扮好。
自夫人那里教导了一番后，连午饭都没吃，直接被拉到皇宫里去了。
整个宴会要持续两个时辰。
老爷先行一步，夫人带着两位小姐后走。
林府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驾驶在去往皇宫的路上。
林夫人一路叮嘱，对林宿鸢唱着白脸，对苏裕和唱着红脸。
明明叮嘱着一样的话，偏生要从态度里分开。对林宿鸢千叮咛万嘱咐，对她就是明明白眼却一副生怕她坏了林府名声。
苏裕和：林府还有什么名声？
林宿鸢自幼参加皇帝生辰宴，林夫人自是不担心。于是一路上被她言语侵占的，就只剩下了苏裕和。
“你切记，到时莫要丢了我们林府的脸面。”
苏裕和脸上笑意盈盈：“自当如此。”
幸好他们住的地方离皇宫也不远，就在耳朵要生茧子的前一刻，车夫在外面喊道：“夫人，小姐，到了。”
三人下了马车。
苏裕和长舒一口气。
此时的皇宫门口到处都是准备赴宴的公子小姐。这般场景，每年的这时候都会发生一次。
不仅小姐们花枝招展，就连公子也各种香囊装束，活脱脱像一群求偶的孔雀。
各路人马自皇宫门口就开始耐不住寂寞，三三两两凑在了一起。
离宫宴开始还有段时间，这是这一年中，那些官家夫人少有不用请示帝后就可以探望后宫妃嫔的时间。
林夫人也跟两个小辈叮嘱了一声，便走得没影了。
林宿鸢也一声不吭地离开。
只余下苏裕和一人，站在原地。
哪儿也没去。
甚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今日皇宫不让下人进入，所有进了宫的小姐如今都是孤身一人。
这些人在拜访了那些旧人故友后，便会携伴一起前往皇宫后花园。皇后会等在那里。众人需先拜谒了皇后，方能进入主厅。
于是苏裕和便直接往后花园的方向走。
一路上莺莺燕燕，各色女子相携而行，偶有单独一人的，也笑意盈盈，步伐轻快。
对于苏裕和这种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人来说，倒真是涨了见识。
临到后花园的时候，蒋乐窈正站在门口张望。
见到她来了，女子三步并作两步便迎了上来，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妹妹的叫个不停。听得苏裕和刚才没被林夫人唠叨出来的茧子又要冒了出来。
“我那日将那信件递出去，才想起来你并不认识那信件上的字眼。这也叫不回来了，方作罢。便想着，马上就到宫宴了，我在这宫宴上也能与你闲聊一二。”
蒋乐窈一边说着，一边拉苏裕和往那花园里走。
“我送与你的那册书，名为《史论新语》。比之百家哲学，这册书相对而言简单些。我当时也没多想，便将此书与你了。哪知，我后来才想明白，若是很多字都不会，就算是写信，也未免麻烦了些。
“后来我想着，或许我可以多去几次你那府上，或许可以多教你几次。”女子带着她走到一座亭子里坐下，“可我今年及笄，已经在相看人家了。大约过了年就要嫁人。就算是教你，也没有几次了。”
亭子落于花园一角，有两条路相连。四面通风，有树丛围绕。
苏裕和一边听着她唠叨，一边看着这亭子里的布置。
因着时间太早，皇后还未从宫中过来，然而这儿便已聚了好几堆各家小姐了。
林宿鸢就站在不远处的树后。
这季节的树大部分都没有叶子，故而就算被那树枝挡着，也能从那破碎的背景里辨认出女子的身形。
她周围围着的那些官家小姐苏裕和不认识。其中有一两个，似乎在之前的何家宴会上，曾与那林宿鸢有过来往。
想来是交好的小姐。
打量结束后，注意力又回到了蒋乐窈这边。
“……成了亲的女子要恪守夫家的礼仪，到时我怕是想见你都会有些难度。”
正好女子停了下来，苏裕和便接住了她的话：“其实也无事。虽然我现在处境不太好，但是若说是识字，请夫人他们帮我请个老师或许也并无难度。”
她说完这句话，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太妥。
对于林家夫妇来说，现在去培养她这样一个明年就要及笄的孩子，成本未免太高。
毕竟一旦与人成亲，后面她过得怎样，于林府就再没什么关系了。
二人又说了两句，这件事则以苏裕和去试着说一说作罢。
等再抬头，这些贵妇与小姐都张罗着往那边的空地走。
不远处，一高贵女子被人围着缓缓而至。
苏裕和与蒋乐窈短暂告别，走到林夫人身侧。
等皇后一一叮嘱认识结束，众人这才往宫宴上走。
一路敛息屏气，谨小慎微。直到坐下，苏裕和才蓦地放下心来。
为官者及其夫人，坐于第一排。子女则落座第二。
就连官职高低的坐席也有讲究。一品更接近上座，而像林宗献这般三品的官员，就要与其相隔甚远。
先是各官献礼。
再是万国朝贺。
然后唱祝词。
接着，才是上菜开宴。
然而开宴也有诸多步骤，就比如，歌舞音乐，市井绝活，等等诸多。若是这时候再有个想要开屏的孔雀，便也是能提的。
而这种宴会，往往也是巩固番邦关系的一个重要机会。
若是在这样的宴会上，有本朝官家女子和那外来王子什么的眉来眼去，皇帝基本上都会乐见其成。
苏裕和跪坐在那处桌子前，目不斜视。
生怕被人纠到错处。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强迫自己。强迫自己事事都要做到极致，强迫自己养成习惯，强迫自己谨慎雅致。
强迫自己的所有一切，都一定要做到完美。
于是姨娘这几天一直在夸她。
她微笑承受的同时，心中的阴霾控制不住地疯长。
偏生，她与那宋姨娘利益几乎一致。
人越多的地方，便越要隐藏本性。
对面坐着的那户人家苏裕和并未见过，但林夫人和林宗献都隔着远远的距离敬了一杯酒。靠近上首的那处坐着的是上次宴会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
想来她前方坐着的那位留着胡子的老伯，就是那位薛中丞。
最上首的一品，只坐了四户人家。
其中三户拖家带口，只有那一个人，盘腿坐在属于他的地方。
苏裕和的余光里，那人哪怕是无人搭话，甚至无事可最，嘴角也擒着一抹笑意。
苏裕和冷哼嗤笑。
她略过了他，趁着皇子献礼的时候，向更上打量。
这一打量不要紧。
苏裕和蓦地睁大眼睛，差点在这宫宴上喊出声来。
铁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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