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生辰
随着挖掘的面积越来越大，交叠堆积如山的白骨赫然出现。
整座瀚屿掩盖的罪恶露出冰山一角。
“我是第一个在他们手底下活过来的，”秦舒煜的眉头紧了紧，惨痛的记忆在一点点的浮现，“用身体为引，接纳各种，我说不上来的药，所以当时的我记忆全失，对外界毫无感官，成了一个无情无义任凭摆布之辈。”
南瑾陌的心在秦舒煜的一字一句里越发的低沉，抓他手臂的手指又紧了几分，“别说了，后面我都知道了。”
她忽然记起那场连下十日的暴雨，还有商穆骞给自己说的，遇水复生，那场雨本来就不大对劲。
秦舒煜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发，“是你救了我，你把我从混沌深渊里拉了回来，所以我得用自己的一生去报答国主大人的救命之恩。”
南瑾陌的眼帘低垂，用手肘碰了碰秦舒煜，“我早就不是什么国主了。况且，你也救了深陷仇恨之中的我……”
秦舒煜轻地抽了一口凉气，南瑾陌猛得抬头看他，“你果然是受伤了，是不是，快点给我脱了，让我看看。”
秦舒煜一脸晦暗，“这么多人在呢。”
南瑾陌眉头往上挑起，她不大满意地嘟着嘴，凶巴巴地瞪着秦舒煜，“秦舒煜！你是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宛歌，来。”
宛歌抬眼看到满眼期待的南瑾陌，又扫了一眼不情愿的秦舒煜，她笑得格外单纯灿烂，“好咧，潇姐，我这就给殿下检查。”
秦舒煜捏了捏得逞的南瑾陌的脸，“你着急看我身体，也该回去了再看，这么着急，实在令为夫受宠若惊。陆定青。”
走近的陆定青瞧着格外认真的南瑾陌，他舒怀大笑，殿下怕娘娘得很，果断往南瑾陌走近。
“娘娘您有何吩咐？”
南瑾陌用手撑开秦舒煜的怀抱，离开了那身已经被自己体温烤热的前胸，“殿下不方便，需要你帮忙脱衣。”
潮湿的泥土有着摆脱不掉的黏稠，南瑾陌赤脚站着连续换了好几个姿势都算不上舒坦，她反倒有下陷的趋势。
南瑾陌一脸凝重，且很不高兴地看着缠满绷带的秦舒煜。
几处新鲜的血痕出现了包扎的绷带上。
她揉了揉额头，“秦舒煜啊，你怎么也学着报喜不报忧了？”
秦舒煜歪了歪头，把下巴收了收，脸上的霸气和狠戾早已不知所终，他多了几分愧疚，成了一个做错事而手脚不知道该放置何处的少年。
“你这傻子！”南瑾陌骂骂咧咧了起来，从泥地里拔出脚，深一步地浅一步地往已经重新上了药的秦舒煜走近。
她的白裙上全是泥土，只感觉自己走得费劲，她看了看那个神情变化的秦舒煜在一点一点地放大。
算了，这个傻子浑身是伤，这次就由她走向他好了。
“南南，你生气了？”
软香玉缠绕上了那副伤痕累累的躯干。
南瑾陌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新鲜蔷薇的酸涩味，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圈在秦舒煜的腰间，她的额头轻轻地靠在他前胸那片血迹浸透的纱布上。
她絮絮叨叨的抱怨着，“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你就是个傻子，真不该信你的，虽说是我救回了你，也不见你珍惜自己这条命，我真后悔。”
站在一旁的陆定青和宛歌看着两人。
“殿下那是旧伤复发。”宛歌十分笃定。
“可不是嘛，之前从南与内乱时，千里急行，就没恢复好呢。”陆定青随口附和。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秦舒煜随手搂住了她，感觉自己能承受的秦舒煜，还是把南瑾陌抱了起来，“南南，你要不猜一猜？东吴国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就见着有人从那片花地里挖出了无数个骨灰盒。
大大小小的骨瓷白的骨灰盒不一会就堆满了整片被掀开的土层里，“这该是他们商家人。”秦舒煜的声音从南瑾陌耳边擦过。
“把这些骨灰盒带走，该找个地方好生安葬就好生安葬。”秦舒煜看着由人骨搭建而成瀚屿，“把这些骸骨烧了，让这些冤魂安息。”
“因为找到合适的傀儡并不容易，最后骞阳盟选择通过东吴国之手，并为之付出了自己的灵魂，替东吴国卖命。”
秦舒煜接连跨过数根被砍伐的海棠树。
南瑾陌看着火光渐起的瀚屿，真没想到这座小岛竟然是以层层摞摞的人骨为根基搭建而起的郁郁葱葱山林植被。
她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秦舒煜的脖子，用手挡了挡秦舒煜的嘴，“别说了。”
她把头轻轻靠在秦舒煜的胸前，听着那颗熟悉的心跳声，平和舒缓，渐渐的进入梦境。
秦舒煜回头望了望陷入火海的瀚屿，那只悬挂在桅杆上的白色纸鸢被火烧得面无全非，成为一摊灰烬融入苍茫夜色里，他收回视线，轻轻地吻了吻南瑾陌的额头，侧过脸看着已经静候许久的李润锋。
“殿下。”李润锋俯身施礼。
“这次，幸好有你。”秦舒煜露出一丝欣慰。
李润锋踌躇片刻，“她，没事就好。”
“实在没想到你比我早了那么久发现她，”秦舒煜笑出了声，“还好我比你早认识她。”
李润锋赶忙往地上跪去，“是卑职疏忽，还请殿下恕罪。”
“你我何时这般拘谨了？起来吧。”
秦舒煜扫了一眼那堆烧成灰烬的蔷薇花，蛊惑人心，麻痹意志的酸涩气味变得浓郁，和怀里的人身上那股气味在一点点重叠，他满含怒气的抬脚踹开还没有完全烧尽的船帷。
船身发生接连的碰撞声，荡开了一条宽敞的路。
秦舒煜几步踩上台阶往回紫宸川的船上走，“殿下，人捞上来了，还活着。”
他勾了勾嘴角，“真是命大。”
南瑾陌是被那片软绵绵的热气熏醒了。
她脸红扑扑的，水汽粘在睫毛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四周空无一人，她用手拨着浴桶里的水划弄了出些响动。
“秦舒煜？”
无人回应。
她泡得头昏脑胀，脚软绵绵地就踩下了地。
白鹅毛绒地毯厚实柔软，包裹着她整只脚都暖洋洋的，她情不自禁地多踩了几下，所以的声音都那团质地上乘的鹅毛绒被吸收进去了。
“挺会享受的嘛。”南瑾陌嘀咕着，伸长手去勾了勾搭在屏风上的衣袍，“这人怎么挂得那么高……”
“咔哒。”轻微地叩击在桌板上发出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在她垫脚勾到衣袍的同时，那股熟悉的味道从她身后环绕，“以为你会多睡会。”
秦舒煜抬手就截过她手里的衣袍，反手给她披上，单手附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拽着袍带就把人转了过来。
南瑾陌脑子里的声音沸腾着，熏人的热气还没退散，又被那层熟悉的松香气味覆盖，脸颊更是烫得不行，她低头看着一丝不苟给她系扣的秦舒煜，“我刚刚喊了你，发现你没在。”
秦舒煜歪着头，用余光反复揣摩着她的神情，他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看来，南南很是牵挂着为夫。”
南瑾陌偏着脸，小声嘀咕着，看着秦舒煜给她系得严实，他还顺道往上提拉了她锁骨下的衣领。
“你现在倒是油嘴滑舌不少了，可行为依旧保守古板……这哪有人把睡袍都扣得……”
南瑾陌终于忍不住，反手拿开秦舒煜的手，语气多了几分娇嗔的抱怨，“你给扣那么紧，想勒死我啊。”
秦舒煜顺手扣住她的手指，“我想你该是饿了，不过现在太晚了，所以刚刚我抽空去了趟膳房，害南南着急寻我了，是我的不对。”
“那就随意拿点小食就好，你知道，我对吃食不太挑剔……”
秦舒煜只是紧了紧扣住她的手指，“凉的，对胃不好。”
南瑾陌在秦舒煜的牵引下，一路踩着软绵绵的绒垫走到了桌案旁，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汤碗出现在南瑾陌跟前，“这是？”
南瑾陌双手扒在桌沿边，看着浮在汤面上的几点绿葱花，她迟疑地看了眼满脸期待的秦舒煜。
她抓过竹筷，吹开那层淡淡地油腥，葱花如同乘风破浪般在乳白色的汤层里拨云见雾，碗底出现了一撮撮横侧成林的面条。
还挺用心的。
南瑾陌挑起几根，还不等咽下去，她瞪大双眼，面露惊讶，“好吃！”
秦舒煜“噗嗤”笑出声，“你就拿我寻开心，好吃为何你就只夹了一筷子，就两根面？吃出味道来了吗？”
“夫君做的，能差吗？不信，你试试。”南瑾陌把筷头递给秦舒煜，见秦舒煜盯着自己笑得柔和，没有收自己手里的筷子。
南瑾陌把筷子收回，她搅了搅面汤，“张嘴。”
秦舒煜拿手背垫着头，乖巧听话地歪了歪头，“这是娘子头一回主动喂我。”
南瑾陌夹起筷子就往秦舒煜嘴里塞，学着秦舒煜往日那般正经呆板，摇头晃脑着训诫起来，“食不言，寝不语。”
秦舒煜笑意满满的咀嚼了片刻，脸色阴沉下来。
南瑾陌打了下秦舒煜的手背，从他手下拿过汤面，“我饿，你不吃，我吃。”
南瑾陌的嘴里塞得满满的，她生怕秦舒煜真的一不高兴把这碗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面给倒掉。
秦舒煜看着腮帮子鼓鼓地南瑾陌，他忍不住，笑得畅快又开怀，“没想到认真努力吃饭的南南也这么可爱，还是头回见着呢，以前你啊……”
南瑾陌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瞪了又瞪秦舒煜。
她艰难地吞下满口寡淡无味的面条，秦舒煜叠着手巾的一角给轻轻地南瑾陌蹭掉嘴角的污渍，慢条斯理地辩解着，“我又没吃东西，可以说话。”
他温柔地笑了又笑，“祝我的南南，生辰快乐。愿我的南南，百岁无忧。”
是碗长寿面。
她都忘了今日十六，是她二十岁生辰。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了南珉隐的深意，那个比谁都还要希望自己活得幸福的哥哥，之所以要与自己十五相约再春风楼，无奈他并不确定自己能再哪个月出现，所以便每月都提前一天等候。
她看着眼前那张挂满笑意的脸，原来自己一直都有人牵挂，也一直有人珍惜疼爱，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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