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瀚屿
那片大雾散开，阴冷的风把南瑾陌的脸吹僵了。
她狠狠咬了商穆骞的肩膀一口，整个人往地上落去，这人是想拿自己要挟秦舒煜，“再会。”
商穆骞冷“哼”了一声，他单手捂住被南瑾陌咬破的肩，挑着那双妖冶的凤眼，“你这诡计多端的女人，真是爱咬人。”
南瑾陌拔腿就跑，“对待疯狗可不就该这样？”
“你就是南瑾陌，那个上蹿下跳的疯女人？”南瑾陌被一身青衫的男人给拦住了去路，男人皮肤黝黑，体型魁梧，那双满是煞气的眉目，却像极了白扶光。
南瑾陌的嘴角抽搐了下，这人该是秦舒煜那卷书帛提及的白初空，而他满脸阴冷，根本不是来同自己叙旧，更像是来找她麻烦。
她压下头想硬生生撞开眼前白初空，“别挡道。”
“铛。”
锋利的剃刀比话语更快更狠地横在她脖子上。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少主不过是想要你去瀚屿做做客，待你那位夫君寻来了，自会放你离开。”
南瑾陌的余光扫到渐渐朝自己逼近的商穆骞，比在自己脖子的剃刀已经染上了一层带温度的血色。
无助让她感觉不到疼，她只听得到，自己的那颗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倒映在剃刀上的邪魅男人勾了勾嘴角，他的手指抵开了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剃刀。
“初空，别又把人吓哭了，虽然哭得怪令人怜惜的。”
阴森森地笑掺杂在阴阳怪气的腔调里。
冷汗在一瞬间已经爬满南瑾陌的后背，在一阵风刮过后，湿漉漉地阴冷感贴在自己的里衫上。
商穆骞那双戏谑的眼往上挑了起来，他一动不动地把南瑾陌所有细微的表情都装入眼底。
南瑾陌的脸越发僵硬，整个人恍惚地厉害，咬破出血的嘴唇上留下了个凝固的乌黑疤痕。
商穆骞兴致上头，他捻起拇指打算蹭破那块结痂，南瑾陌抿住嘴，她抬起那双粲然易碎的眼眸，“你杀我的话，就现在动手，别老折磨我。”
商穆骞的嘴角往下垮塌着，手突然用劲，把她唇上的那处结痂直接拧破，鲜血染红了南瑾陌整张唇。
红得潋滟又招摇。
南瑾陌的呼吸被人扼住了，商穆骞扣住她的下巴，浅尝了她那张沾满鲜血的红唇。
这一刻她的心跳停止了。
淡淡的血腥混合着热气，在她的心停止了片刻后，热气如同狂风骤雨般把她整个人吞没了。
商穆骞的笑多出半点温度，手指摩挲着自己刚刚同南瑾陌亲昵过的唇角，“甜的，我喜欢。”
南瑾陌抿了抿嘴，干掉的血只剩下一团咸涩的壳子，没有味道。
她余光落在身旁那佯装漫不经心，把弄手里阔刀的白初空身上，“既然少主诚心诚意的邀请我去瀚屿做客，小女就却之不恭了。”
商穆骞眼底的深幽把南瑾陌的心事给吞没了，“是要我抱你上去，就像刚刚那样？”
南瑾陌硬着头皮，往那堵极具压迫感的黑墙靠近，“不敢劳烦你。”
铁索连环的吊桥出现在她面前。
从水面刮来的湿气阴冷地晃动着锈迹斑斑的铁索，潮湿的空气里满是生锈的金属味，随风从铁索桥的每条缝隙窜进南瑾陌的鼻腔里。
这股阴冷潮湿的锈蚀气味带给南瑾陌莫名的焦灼和压迫感，“哐当哐当”，她踩着铁锁晃荡晃荡。
声音空荡回响。
南瑾陌走得艰难，沿铁索而上的每一步都像是被摁在泥泞的沼泽里，很难把脚□□。
油腻滑腻，不知道是什么粘液沾着鞋底，这强烈的拉扯感让南瑾陌走得更难更慢了。
“商穆骞，你就不怕你这个地方被人发现？”南瑾陌皱着眉，提着裙裾。
“没人能找到，除非是我想要人发现。”商穆骞压在南瑾陌的身后，有意催促她快点。
所以秦舒煜根本找不到自己？！越想越沮丧的南瑾陌满腹牢骚，“你这路太难走了，就不能做个什么升降框？”像海底那样，一边人踩着一边上下升降。
“就你娇滴滴的王宫贵女在说道，这里上下成千上万的人，我可没听着有一人抱怨过一句。”
南瑾陌转过身来，脸上多了几分愠色，“你就随口把这些都告诉我了？你胆子可真大，就不怕我溜跑出去搬救兵？”
商穆骞嫌弃她嫌弃得不行，他嘴角下垂后又往上挑了挑，他果断抬脚走到南瑾陌的上方，榻借着南瑾陌的外袍把她反手一裹，往肩头一扛。
“你这女人胆子也不小，你再这么慢，我把你丢下船。”
南瑾陌整个人被倒挂了起来，她的脸迅速涨红，头昏脑胀地厉害，“你要弄死我！你这混账东西！”南瑾陌敲着他的背。
“搞不懂，秦舒煜怎么会喜欢你这个女人。”
倒挂在半空让她难受得不行，她还是勉强地胡说八道了起来。
“原来你一直喜欢着你的师兄，他没接受你，所以你把怨念给了我，三番五次找我麻烦。”
“咚。”南瑾陌感觉自己直接被砸向地面，她整张脸都要裂开了，晕眩和疼痛迅速蔓延到了四肢，她一骨碌地爬坐在了地上。
“你放屁。”
商穆骞那句饱含深情的话脱口而出，他蹬掉了脚上的新靴，套进了台阶旁准备的另外一双新靴里。
坐在地上的南瑾陌看着台阶旁码放地整齐的一排新靴，她暗暗嘲笑着，这人还真是心高气傲，几句话就点燃了火。
这一刻若她长了尾巴，此刻一定嚣张地摇个不停。
来自远方的辽阔干净的风先吹动了南瑾陌齐肩的发。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所在这层是这堵黑色高墙的顶端。
榫卯相接的木板绕城环，依次盘旋往下直到最底层，木板连接的每层内壁里都有着许多紧闭的窗。
南瑾陌面色苍白地用眼尾扫了扫中间凹陷的空地，却只看到绵延不绝，往下延伸的木板路和窗户。
紫衣飘飘，打乱了南瑾陌本就一片荒芜的心境，“嗤，你好像恐高，若我把你从这推下去……”
南瑾陌抬起眼，怒目而视，不等她说话，商穆骞站到木板边缘往底下扫了扫，颇为遗憾地自言自语道，“直接把你推下去多没意思。”
商穆骞扫了扫南瑾陌的短发，“嗤，头发剪了？”
南瑾陌仰头怒瞪着商穆骞，“与你何干。”
他微微垂下头，“再不起来走，短发我也给你拔个精光。”
开始头重脚轻的南瑾陌撑地站起身，她又往那条不断盘旋而下的木板路瞥了一眼，只觉得奇怪，明明这片山里藏着一艘庞然大物般的船，船上驮着一座被称为瀚屿的小岛，商穆骞不是说这瀚屿有很多人吗？
这瀚屿安静得不行。
所有的声音像是被埋葬在了遥远的风里。
“哒、哒、哒。”终于响起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这让南瑾陌紧绷的神经获得片刻松懈。
是个褐衣小姑娘，她竖着高马尾，穿着马靴，一副利落精干的模样。
小姑娘在跪地的瞬间看了南瑾陌一眼。
目光清冷漠然，没有多余情感。
“少主，骆宁在此，您有何吩咐？”
站在商穆骞身后的南瑾陌扬了扬下颚，她心中了然。
她那骆梨的假名可不就是瞧着了那骆宁才随口一取，原来本尊在此，还是商穆骞的人。
商穆骞瞟了南瑾陌一眼，“女孩子间该是方便些，就由你来好好照顾这位南姑娘，她是我们骞阳盟尊贵的客人。”
“商穆骞，你可真有意思，不是说带我逛逛吗？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转手就把我推脱给了她人？”南瑾陌质疑着，边默默注意着骆宁的神情。
这小姑娘很沉得住气，没有丁点情绪展露，滴水不漏，不好攻破。
商穆骞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南瑾陌，“一会怕我，一会又觉得我把你推给他人了，你实在叫人捉摸不透，既然你心知若念，我带你逛就是了。”
“骆宁，让南姑娘感受感受这里真实的一切。”站在下层台阶的商穆骞对着站在身后的骆宁指示道。
“骆宁明白。”小姑娘的声音从南瑾陌的背后传来。
看来是专门做给她看的。
一阵腥臭的风从南瑾陌背后刮过。
声音渐渐在嘈杂中贴近了南瑾陌的耳膜。
先是无数声凄厉的惨叫，过后便是接连不断的额头求饶，最后便是无数声沉闷的鞭打声，直到这一阵的声音消亡在了这层木板的尽头。
“这层是专门处罚那些不听话，任务失败的人。不过大多失败的人都是直接死在外面。”
商穆骞的靴底踏过血浸透的木板，“嗤，又要换板子了。”
南瑾陌的手指紧紧扣在衣料上，倒映在血泊里的自己，面容憔悴，失魂落魄，看着就像是个手下败将，那股腥臭的风紧随其后，吹得南瑾陌背脊发凉。
她有点反胃恶心，她捂住嘴，抬腿跃过那摊血迹，跟上了继续往下走的商穆骞。
是窸窸窣窣的指甲剐蹭的声音，是嘶哑的吼叫声，是几声沉闷的“咚、咚、咚。”的声音，一时间从门缝每窜向外面，纷纷进入了南瑾陌的耳里。
在南瑾陌走过那排紧闭的门窗时，她额头的汗密密麻麻的一层叠着一层，尖锐刺耳的指甲剐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继续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窜来阴邪的风给路过的南瑾陌给渡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压迫感。
“咚、咚、咚。”声音的频率在南瑾陌抵达前，加快了频率，“哗啦。”门窗被撞破，接连几个人影往南瑾陌身上撞去。
南瑾陌身上那股悠然的木栀子香气被这一滩浑浊的恶臭搅得乱七八糟。
铁链的碰撞声，把人狠狠地锁在了南瑾陌的眼前。
“唔、唔、唔，啊，啊，啊。”断舌之人说不出话，空洞的眼眶布满血污，女人张牙舞爪，毫无目的朝南瑾陌扑去，受到铁锁控制，女人只能勾到南瑾陌的衣角。
衣料被她硬生生地抓破了，漆黑空洞的眼眶里没能倒映出她的脸，是一只无言的深渊，在吞噬她的理智。
破开的窗内，不止一个这样的女人。
南瑾陌撑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僵硬地扭头看着站在尽头对她含笑的商穆骞，她想说点什么来表明自己还是清醒的，却发现上下牙齿开始疯狂暴躁的打架，上下唇也一并陷入疯狂不止地颤抖。
骆宁眼疾手快，一脚踢开了那几个狗彘不如之辈。她从身后扶住了几乎瘫软的南瑾陌。
南瑾陌的表情已经失去了控制，她想扬起嘴角，却感觉自己脸上紧绷得厉害，她扭不动自己的脸，做不出自己想要的那副淡然无畏的表情。
“她们，都是妄想给我下毒，不听话的女人。”
商穆骞的声音变得飘渺，“南瑾陌，你该是不会那么蠢吧。”又听到他自嘲着，“也是，你直接得很，才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事。喏，看看吧，我们下到中层了。”
南瑾陌反手抓紧骆宁的小臂，骆宁拍了拍南瑾陌的背，发现她的后背已经凉透了。
瀚屿中央，是漫山连片，开得正浓艳明丽，火红的海棠花。
商穆骞眼尾上挑，笑着，“是海棠花呢，南瑾陌，他们，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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