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隐情
“阿梨，这些都是泠音的遗物。”陈四递来一团裹在手绢里的信纸，“我都处理过了，没有沾染热病疫疾。”
南瑾陌看着陈四手里的那叠信纸想着，这可能会是离南珉隐不辞而别的原因，最近的一次。
脖子上闪着冷光的剑坠子忽然闪到了她的眼睛，她垂下眼帘，盯着剑坠子恍惚了神，明明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不敢跨出这一步了。
她自嘲着，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呢，真是没劲。
终于她抬头，“念念吧，陈四。”
陈四收起信件，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南瑾陌，心疼地叫了几遍，“阿梨。”
南瑾陌这才回过神来，接二两三，滚进嘴里的泪干涩酸楚，她愣愣地望着忧心仲仲的陈四，“阿梨，你真没事？”
南瑾陌哧哧地笑起来，拿指腹刮掉眼角的泪水，整个人因为猛然发笑而肩膀剧烈耸动起来。
“当时，我就该把他一箭射穿，省得他还想着把我卖给那群西陵人。”
要她命的人，原来是她的亲哥，她苦苦维护许久的亲哥。
南瑾陌一把把跟前的桌台掀翻，疯狂地砸起屋内的陈设，“骗子！他才是个骗子！”
南瑾陌越想越是愤怒，拿起烛台，把火烛往桌台砸去，“省得他见着劫后余生的我，还想着要赎罪，最后只身进入了那个叫骞阳盟的地方。真是个伪善的人，是个愚不可及的人！不，不，不。他不能就那么轻易的死了，我得找到他！”
烛台上的蜡烛被戳进了整根铜柱内，南瑾陌砸得没有力气，颓然跌坐在满地狼籍里面。
烛台滚进满地碎片里。
“你，以为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我了，我就会原谅你了？没劲，愚蠢。”骂得筋疲力尽的南瑾陌，喘了口气。
陈四站在一旁，沉默着，却听见门外有动静，她的手搭在门上，推开了门，就见着神情焦虑的白扶光，他看着一地狼藉，先望着失魂落魄的南瑾陌，才对上陈四讳莫如深的神情。
白扶光压着声音，“劝劝？”
陈四微微摇了摇头，“劝不了。”
两人的对话轻飘飘的落进南瑾陌的耳朵里，双目赤红的南瑾陌坐在那片狼籍里，压下心底绝望和愤怒，努力平复着心情，她并不是尽给人添麻烦的人。
调整片刻后，她终于用上扬调侃的语气，问起门口的白扶光，“你今日怎不在秋冥那？平素你跑得比我还勤，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俩有了私情呢。”
白扶光深吸一口气，“陌陌，带你去看看小玩意。”
陈四捋掉手里的信纸灰烬，弯腰把瘫软在地上的南瑾陌拉起，“既然殿下盛情难却，阿梨，我们便去看看。”
一截黛蓝与缃绯交织的珊瑚玉枝赫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是一尊挺拔高大的珊瑚玉树，树杆上镶满着璀璨的珍宝翡翠，连同曲折细绕的枝桠都坠嵌满了稀奇古怪颜色各异的宝石。
站在殿前的南瑾陌屏住呼吸，这不是先前她叫李润豪送回东宫的那尊珊瑚树吗？怎么在这？！
这狗太子，简直不是东西，怎么能一物二赠？
实在太没有诚意了！真是糟心事接踵而至。
南瑾陌的余光落在站在门槛外，脸色逐渐铁青的秦舒煜，她纳闷着，这人怎么一幅比自己还要愤怒的表情，像是没经过他同意就动了他东西一样。
南瑾陌暗暗地往秦舒煜身侧进了几步，“秋冥？”
秦舒煜咬得牙根紧紧的，迎面就看着不明所以的白扶光看着自己，“这是五皇子赠予我的，”白扶光洒脱地从里走向外，大步跨过门槛，站在南瑾陌和秦舒煜两人间，“我怎么感觉，二位表情不大对劲？”
“皇子不懂事，就爱拿东宫里的东西显摆。”秦舒煜语气终于有了缓和，南瑾陌听得清楚，她努努嘴，感情秦舒煜先前根本就无心赠予自己，不过是拿来显摆？
她对秦舒煜的印象更是跌落至谷底，没好气的揶揄道，“既然送都送了，这怎么好意思把退回去的礼物，再送给他人一次，看来那位太子算不上心诚实意。”
秦舒煜心想，虽先前从凉月口中得知她不愿听到关于自己的只言片语，可刚刚自己亲自试探，看她反应又并非厌恶至极，再多揣度，不如直接询问。
“国主，是不是对那位有过什么误会？”
南瑾陌仰头对上秦舒煜诚恳真挚的双眸，她眨巴着眼，“那位口碑风评甚好，本王能有甚误会？不过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秦舒煜心里了然，既然如此，便是不要告知自己身份，正巧自己还没处理掉东宫那位冒名顶替之辈。
白扶光见状，猜到是这尊珊瑚树引起了矛盾，他先偷瞄了秦舒煜一眼，见着人面色平静，才赶忙上前问道。
“陌陌，其实，我来是想问你想不想放纸鸢玩。”
南瑾陌收起愠怒，扭头看着满目殷切的白扶光，爽快答应，“好。”
白扶光喜笑颜开着，赶忙从两人中间开溜。
“我这就命人安排。”
见白扶光溜之大吉，南瑾陌顿下脚步，“你找得到路吗？”
秦舒煜几步跟上，“有劳国主了，不过臣颇为好奇，国主是如何说服他们给的幽兰昙。听人说，那花很是珍贵，仅有一朵。”
南瑾陌盯着路面的石板，走得格外认真，完全不打算把换取幽兰昙前前后后的事告诉秦舒煜。
“与你无关。”
“那国主叫臣该是如何报答？”
南瑾陌听着他这声急切询问，想起强壮的北慎恭因与海底建交而落下终身残疾，那么她呢？是不是会直接殒命？
若如此，她一个命不久矣之人，能要他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什么？
命吗？
他的命分明都是她救回来的。除此之外，只剩下那副皮囊。
南瑾陌朝秦舒煜走近。
站在原地的秦舒煜用他那双可以融化万丈寒的眼看着步步走近自己的南瑾陌，“若是他人，国主也会毫不犹豫地求幽兰昙救人吧。”
南瑾陌定定地看着秦舒煜那张清润俊秀的脸，“你是例外，若你真的有心报答救命之恩，与我生个孩子。”
南瑾陌用着格外诚恳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秦舒煜，他的眼里藏着灵雾山间飘渺的雾气，甚至连同上元节那日璀璨夺目的灯火都在他眼里摇曳生姿。
南瑾陌一直都记得的。
毕竟他是真的好看啊。
她就喜欢他的那张脸。
不过南瑾陌也只是想想，毕竟她知道按照秋冥那谦卑有序，满口三纲五常，礼义法度的迂腐脾性，定不会同意还要再说上她乱来。
南瑾陌竖着耳朵听了好久，久到她甚至以为他开口就是另外的话题了，他嗓音喑哑着，隐匿了掉了多余的情愫，咔吱咔吱像干涩的弦。
秦舒煜现在算是明白了，她只是喜欢自己的那张脸，而非他这个人。钻心的惆怅失落从他的骨髓溢到了表皮，可他就是鬼迷心窍。
“现在，还是回宫？”
秦舒煜那汪比秋水还柔情的眼叫她一直不断地沉溺，沉溺，沉溺，他就看着她不说一句话，都让她皮酥骨软，况且他还继续让她沉迷，他见她没有开腔，抓过她的手。
“国主，可是后悔了？”
南瑾陌盯着秦舒煜那张清俊脱尘的脸，她果断地甩开了他的手，“别装，你犹豫了。”
秦舒煜眼里的笑意揉碎了一池云光，他长手一伸，隔着衣料，握住了南瑾陌的腰肢，他轻轻往南瑾陌的腰窝里掐了下，酥酥痒痒。
“国主喜欢什么样的。”
南瑾陌被秦舒煜按地软绵绵的，她轻地“哼”了一声，心头不大痛快，她不甘示弱的用手指沿着他前胸，画起圈来。
“不能告诉你。”
秦舒煜看着南瑾陌那双小鹿灵动般的眼睛，不知道她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主意。
“国主不喜欢小孩，为何突然想着要个孩子？”
南瑾陌看着秦舒煜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这人是非要自己给个理由不可了。
“按南与历法，女子十五六便可成婚生子，来年，我虚岁都该二十了，不小了，偌大的宫殿就我一人，难免寂寥，想着若是有个一孩半子，许是会热闹些。”
秦舒煜笑笑，“国主，没说实话，臣无法配合。”
门外响起了白扶光的声音，“陌陌！走，放纸鸢！”
秦舒煜闻声，一把拿着被褥盖住了南瑾陌，“国主，穿得少，别叫他人唐突了。”
南瑾陌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团漆黑。
推门而入的白扶光被秦舒煜这一动作给整懵了。
秦舒煜冷战战地瞥了白扶光一眼，白扶光浑身的血都冻固了，赶紧收了手，“大家在正殿，就等你们了。”
白扶光就这样盯着两人不走不动，秦舒煜把南瑾陌拉出来，看南瑾陌面色红润，却神情迷离，秦舒煜故意附在南瑾陌耳根旁，故意说给白扶光听。
“国主刚刚还真是娇羞，实在令臣回味无穷。”
南瑾陌只觉得刚刚自己差点被捂死，这秋冥下手实在是狠，不对，是下嘴。
她自己都要被秋冥给吞入腹中了。
见白扶光终于碍不住了的走了，秦舒煜温柔的揉了揉南瑾陌的头，语气暧昧又亲昵。
“南南，可是闷坏了？”
南瑾陌突然抬眼看着秦舒煜，残留在记忆里的那个昵称在这一刻死灰复燃起来，她隔着眼底的隐约波动的泪花，自己拨开层层云雾，看到了那个穿着血衣，提着赵入松头颅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笑得清润谦和，就和梦境里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难道梦境是真的吗？
南瑾陌憋着想往下掉的嘴角。
“你不要这样叫我。”
秦舒煜的笑僵在了脸上，“是，不喜欢？还是国主觉得臣僭越了？难道国主不明白臣的心意？”
南瑾陌偏过脸，避开秦舒煜的热烈的目光。
“秋冥，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知道吗，在南与普通人家，他们常常唤自己家的小姑娘，叫‘囡囡’的，我算不得小孩子了，你这样叫我，倒真不害臊。”
秦舒煜笑意渐浓，“原是如此，臣以为是惹国主不高兴。话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都是国主啊。因为在臣心底，国主始终是个心善的小孩。如此，就私下底如此叫叫国主，可好？”
秦舒煜轻轻拿手指碰了碰南瑾陌的指腹。
“就私底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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