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仙源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南瑾陌往前走了几步，“可怜和同情是对弱者才会流露出来的情绪。”
秋冥收回想要伸出的手，“是臣僭越了。”
眼前的树，悬空在一个巨大的坑洞之上，坑洞像是一汪干涸的海，树冠之上的巨大光源也没有办法照亮那个坑洞之下的黑。
那片无知的漆黑像是一个吞噬所有荒诞的黑洞。
海底的人大概是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用木板搭成了无数条跨越黑洞通向树干的桥。
从黑洞向上冒起的风吹动着那些木板，发出“嘎吱嘎吱”陈旧腐朽的声音,风声在她耳边叫嚣着，黑暗和胆怯在撕裂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恐高，也不想让身旁的秋冥知道，“本王走在前，你在后。”
秋冥蹙紧眉头，面色凝重了不少，“好。”
木板嘎吱嘎吱地向南瑾陌发出警告。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跨向第二块木板。
秋冥看着她摇摇摆摆的身体，在上那道铁锁桥时，她的神情就不太对劲，“国主，您走神了。”
南瑾陌闷闷地又跨过几段木板，秋冥紧跟在她身后，“国主一路往前走，别低头看下面。”
“你何时发现的。”
“刚刚。”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桥的一半，正是木板与木板之间间隙最宽的地方。来自黑洞的风吹得强劲，木板上下大幅度的开始晃动，南瑾陌心一紧，她朝风吹来的方向看去，那团漆黑的空洞把她整个人给吞没了进去。
南瑾陌的魂魄全被这贯涌上来的风吹散了。
“国主，不要看下面，到下一块木板上去！”
风从南瑾陌面具上的缝隙灌入，把她的五官冻得僵硬，她牙齿上下哆嗦着，断断续续地回应，她闭着眼，重重的喘息了几个来回。
“不急，我们不急。”秋冥柔声细语。
来自黑洞的风已经吹到干涸，重新成了一滩喑哑的深渊，南瑾陌才迈开了腿，往下一块木板跳去。
木板破碎，南瑾陌一脚踏空。
眼疾手快的秋冥在她即将要坠落黑洞前，伸手抓住了她，“国主，您没事吧，再坚持会，臣把您拉起来。”
“你放手，否则我们都会掉下去的，等会你找人来救我就好，自己别也折在这里。”南瑾陌急得话都变了音，“你快放手！”
秋冥护住南瑾陌的头，“还请国主原谅臣的唐突，原谅臣没能信守承诺护国主周全，还请国主能够好好的活着，国主您会害怕吗？”
“现在同你一起，说不上来为何总会感到踏实心安，该是庆幸有你相伴，真话听了，你松手！”
两人往黑洞深处坠落。
加速的心跳莫名的让两人不断贴近。
两人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心脏剧烈跳动，压迫紧张愈来愈浓烈，扼住了人的口鼻。
“国主？”
“国主若是害怕，可以抱紧臣。”秋冥抵住南瑾陌的头，南瑾陌麻木的动了动，有意地搂了搂秋冥，“搂了。”
在黑暗中，南瑾陌听到秋冥“噗嗤”的笑出了声。
南瑾陌睁开眼，却发现在黑暗中有点亮光，光点随着两人的下落而下移，微弱的光照得秋冥俊朗的面容明灭可辨，南瑾陌看着那片光亮终于不动了，原是一汪小小的水洼，连片起伏的石柱高低相错的出现在南瑾陌的眼里。
要到底了。
估计秋冥看不见这漆黑底下的暗礁，他还未能找回丢失的自己，又怎能把命断送在这里？
南瑾陌用劲全身的力气，拿双掌推开了秋冥，“你自己小心。”
“咚”地一声，秋冥的背撞向石壁，滚落到了那片空地之上。
秋冥的头嗡嗡作响，他的头磕到了石壁上，他捂着头，站起了身，这壁洞看着还不算小，“国主！”
没有南瑾陌的回应。
滴答的水声渐渐在他四周响起，他想着从自己怀里拿出了那颗鲛珠，鲛珠不大，散发的光芒有限，他照不到太广的范围，“国主！”
眼前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石柱挡住了光源，他在这片潮湿的空气中嗅到了轻微的血腥味，他伸手借助那排石柱的缝隙往外挤了出去。
“国主！”他的声音回荡在了壁洞内。
脚下的路似乎还在往外延伸，他举着珠子，顺着路走去。
石柱越来越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走错了路，可这血腥味却越来越浓郁，他心底愈发不安。
一个黑影在他面前倒下，是南瑾陌！
秋冥慌忙的往那个黑影倒下的方向跑去，“国主！”
秋冥扶着南瑾陌，她微微的抬了眼，“这里怪石嶙峋，你小心点。”
“您推我的那一把，让我避开了那群钟石，我没事。”
“我没事，也只是擦到了一下。”南瑾陌伸手捂了捂自己左腹，一口腥甜先翻滚出了喉头，鲜血从指缝间喷溅而出，“看来还是受了点伤。”
秋冥大颜失色，弯下腰勾着背先让南瑾陌开始发软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肩背上，他急切地想把她的手拉上自己的背，却发现她手臂软无骨，抓了几次才勉强搭在了自己的肩膀，“国主，臣带您出去，您还能坚持住吗？”
“拿鲛珠照明。”她用那只沾满鲜血的手从胸口里拿出那枚缠绕着金丝的鲛珠，整个空间瞬间变得明亮不少。
南瑾陌用尽力气，把鲛珠往秋冥手中一塞，周围明明亮堂不少，可她眼里的光却在溃散，“眼皮好沉，我睡会。”
秋冥早已失去往日沉稳，他声音宛如利刀划破了南瑾陌的疲惫，“别睡。”
血红把她大红色的长裙染得更加鲜活，血色刺得他双眸也染上一片赤红，“求求您了，别睡。”
秋冥扯下自己的袖口，想要给她包扎止血，当看到她那道贯穿而出的伤口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冷静。
不可名状的悲恸像是决堤的溃坝，如山洪席卷至他全身，所有暗自蛰伏在他体内的情绪贯涌而出。
七情六欲从那道黑暗的缝隙里挤了进来，渐渐把他的情绪拉扯到了崩溃绝望的边缘。
泪的咸涩滚进了嘴巴里，他慌张地双手搂起了她，她救了他，把他从那片混沌之中拽了出来，他成了一个会哭会笑的活人，而她的生命却一点点得在他面前流逝，反而成了一个将死之人。
“南瑾陌，别睡。”
“没、睡。”南瑾陌气若游丝，撑开沉重的眼皮，“你为何这般焦急了，不大像你。“她语速变得缓慢。
“您为何不避开。”秋冥悔恨难已。
“我避开了，就被刮到了一下。”一字一句，南瑾陌说得更慢了，“我真的好困，让我睡一会，睡一会。”
秋冥感觉温热的液体一点点的浸入了他手心，他知道那是她的血，“您不是想听故事吗？我讲与您听。”
“嗯。”听她还有回应，他脚下不自觉又有了力气。
秋冥开始讲自己在北冽的见闻，风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扑到了他的脸上，眼前依稀有几分摇曳的灯火，有几点声音传来。
秋冥不知道南瑾陌听了多少进去，他只知道他走出来了，怀里的人越来越凉。
他站在洞外，这里的风少了几分潮湿，多了几分嘈杂。
雕栏上写着三个字：仙源村。
茅草低矮，垒石堆叠的破败村落出现在了秋冥眼前。
这里一片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昏暗天光，明明生长于树下，却没有丁点光线，这才是所谓的树下黑吧。
秋冥抬脚，跃过门槛，走进了这个村落。
门匾被来自洞内的风吹得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哐当一下，门牌掉落，仙源村这三个字渐渐的没入土里。
这里的荒凉与树上面的光明繁华截然不同，他脚下的泥泞小路一路延伸，路面两侧挤着低矮茅屋，屋舍连横，路的尽头是一道巨大牌坊，跃过牌坊有一段向上的台阶。
秋冥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南瑾陌，往身旁的低矮草房走去，他站在只剩下一半门栏的栅栏前，“请问这里的医者在哪？”
里面一片死寂，秋冥感觉到屋内有影影绰绰的黑影趴在漏风的窗口上看他，南瑾陌的血已经失去了温度，开始凝固在了他的手上，显然这家人不愿出面，他朝着下一家行进。
秋冥重重的垂下头，“我娘子受了重伤，可否告知在下，哪里有医者！”
秋冥低着头，看到毫无血色的南瑾陌，她似乎被他往地上一跪的动作给拉扯到了，“唔。”她皱了眉，一股鲜血从伤口处溢了出来，而秋冥给她包扎的布条又一次被鲜血沁透。
“是我不好，弄疼您了。”秋冥不敢再起身，只能保持着跪姿，用膝盖磨着泥泞小路向下一家进发。
他走得艰难，泥泞拖慢了他的身手，一股悔恨痛惋还有无尽的恐惧不断在吞噬折磨着他的意志，南瑾陌的血染透了这条小路，他的鼻尖一酸，眼眶湿润了起来。
一双露出脚指头的破布鞋出现在了无助之人的面前，老翁带着于心不忍的惋惜。
“这位小兄弟，你若是想要救你娘子，莫要在这耽搁时间，你看看这破败屋舍，就剩下孤寡老人和垂髫小儿还在屋里待着，村里的壮年都去做工了。你也看到了，也知道众人是什么处境，或许那台阶之上的圣女，才是你该求的人。”
老翁衣衫褴褛，上身连块遮眼的破布都没有，秋冥紧紧搂住怀里的南瑾陌，小心的站起了身，”谢过先生指点。”
圣女？秋冥头也不回的径直往小路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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