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匪
离暌山，位于北冽国和南与国交界处，迎面的南与地界常年植被茂密，郁郁葱葱，宝鸭烟浓。而背面北冽却大雪覆盖，千丈冰封，万年未化。
北冽国国主北慎恭是位战争狂魔，有着与东皇太子秦舒煜相差无几的军备势力。
他每年不是在征战，就是在征战的路上，随时打着开疆拓土的旗号，不断进犯南与，却在一次意外中，落得终生残疾，至今孤寡一人，未有子嗣。
面对如此险恶的前路，南瑾陌本想借调些王宫禁军为自己保驾护航，却被方卿禾拦下。
“主上还是轻装上阵的好。不久前，两国才刚刚交过火，目前尚处于休战的缓和期，若主上领兵前往，只怕又会挑起新的战火。”
黄沙深处，一座破败酒肆静静出现在了主仆两人眼前。
当南瑾陌带银质护腕的手落在了这扇质地粗糙，凹凸不平的木质大门上时，记忆深处的画面在这一刻重叠了起来，划成滚烫鲜活的事实，这里就是她梦境里的那个酒馆。
她用力推开了这扇发出“嘎吱嘎吱”声响的门。
热烈嘈杂的声音借着推门而入的风，一并灌进了南瑾陌的耳朵，随后那群正畅快饮酒的马帮悍匪挑着眉，纷纷抓起搁在桌面上的刀，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主仆两人。
领头的雷天益虬髯横肉，被这突然闯入的主仆二人扰了兴趣，他挑着眉，满脸不地瞪着她们，他放下酒碗，手紧握成拳，大力砸向桌面。
南瑾陌整个人被巨响震得一抖，雷天益轻蔑勾嘴，手空中一拋，核桃仁落入嘴里，砸吧砸吧的毫无斯文可言的大声咀嚼起来。
与南瑾陌并肩的凉月也深深叹一口气，目光所及之处，共有十七八个大汉。
南瑾陌拽起凉月转身就往身后那片茫茫黄沙里跑去。
“截住她们！”雷天益眉毛胡子一挑，抓起桌上大刀，几步截住了南瑾陌和凉月，南瑾陌看着凶狠男子，忽然记得这人是盘踞在离暌山这一带数十年之久，专门抢杀掳列，南与、北冽间往来商队的山匪头子，雷天益。
南瑾陌感觉自己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怎么遇上这么个穷凶极恶的匪徒头子，她做得梦定是反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追杀她到天涯海角的那个白衣修罗也不存在？！
豆大的雨滴打在暴露在外的身上，如冰雹子一样准确无误地打在南瑾陌身上，彻底把还在幻想中的南瑾陌给砸醒了。
北冽边境常年干冻无雨，怎么会下雨？
被扛回山寨的南瑾陌被束缚在木杆上，她身下架上了一锅热水，沸腾水面咕噜咕噜不断冒出密密麻麻的饱满气泡，蒸熏着她淋湿的衣袍，寥寥水汽升腾在空中，整个房间充满了潮湿的热。
站在一旁守着她的雷天益，大刀杵地，雨水顺着刀柄不断地滴落在土层里，是北冽的灰土，这土层松软塌陷，若是雨水连绵冲刷山体，定会酿成塌陷滑坡祸端。
而这彪悍男人正借着刀柄，撑着胳膊肘，正津津有味地捧着话本看，对即将到来的祸事毫不知情。
南瑾陌努力地扫了扫雷天益手里的话本。
《我与东皇太子不得不得说的二三事》（一）
南瑾陌压根记不到后续内容，只能硬着头皮一本正经的狗尾续貂了起来，“你给我松绑开，我可以告诉你后续故事。”
南瑾陌眼见着雷天益合上了最后一页。
他动作轻缓，抹了抹话本的封皮，很是慎重地捏平皱卷起了的书角，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揣进了内兜，然后不屑地看她，南瑾陌赶紧笃定着，“此书正是在下写的。”
雷天益眼睛闪过一丝微妙的期待。
雷天益慎重地举动落入南瑾陌的眼里，她勾了勾嘴角，又努力地把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往下压了压，试图掩饰住自己窃喜的内心。
她缓缓开口，“太子殿下秦舒煜与小绿姑娘私奔，远离世俗陈杂，放下私仇家恨，不问江山社稷。只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市井夫妻……”
雷天益的眼神已经由冷漠变得多了几分期盼。
他三下五除二地给南瑾陌松了绑，“雷某就是个粗人，怠慢先生了，还请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再给我讲讲，这通俗读物难得得很，我费了老大劲才得此一本，听说先生都已经出到第三本了。”
“另外那个丫头呐？放了她。我再继续给你说道说道。”
南瑾陌双脚落地，踩上软塌塌的灰土层有了些踏实，可那种随时踩入空洞深坑的后怕感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至于这山体滑坡说不定只是她防微杜渐之心呢？
抬眼就看见身披蓑衣的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进了屋。
抖动的蓑衣甩落了许多雨水。而南瑾陌只纳闷了，今天是怎么的，碰上熟悉的面孔，这两人不就是上次在丞相府门口打劫她的那伙人吗？
“大当家，这女人怎么瞧着面熟。”
“老五、老六。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醉汉老师。自然眼熟。”
说这雷天益脸上堆起真诚的笑，试图掩饰内心的尴尬，“醉汉老师，这里不知怎么回事，竟连连下雨，您快到火堆旁暖暖身子，我这就命人给您收拾间不漏雨的屋舍。”
南瑾陌扬起下巴，露出一副颇为高兴的模样，她可不想还没取到灵石，就遭遇这完完全全可以避免的祸事，既然人不取她性命，她或许还能与人互帮互助，离暌山他们可比自己熟悉太多。
“有劳大当家了。”
南瑾陌坐在高出了众匪徒半截腰身的椅子上，她托着下巴，满口胡扯，“秦舒煜一个箭步，把小绿护在怀里，就看到几个大汉不慎跌落水中。”
人群里的匪徒表情起了变化，他俩不约而同看向南瑾陌，大师也在场围观？
南瑾陌捕捉到了那丝诧异，言之凿凿起来，“本大师向来喜欢把市井闻言趣事作为蓝本写进故事里。”
“先生果然观察仔细，是不是我等也可进入先生的话本当中？”
南瑾陌冲雷天益柔情一笑，“自然，我醉汉在此宣布我下部话本便以这益天寨为背景。”
届时她冲临姐姐撒撒娇，临姐姐大笔一挥不就写这寨子的奇闻逸事了吗？
雷天益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激动的泪光泛起。
“我雷某先替寨子里的大家伙谢过先生大恩了！看来先生是知道自从两国战事频发，甚至两国中断建交再无商队往来，我等生计艰难，感谢先生替我等另谋生路！我这就领先生参观参观咱们益天寨！”
雷天益立马殷勤上前，打算搀扶着她走下台阶。
雷天益恭敬地微微弯腰，把伞向南瑾陌倾斜，雨水像洒落的豆子，噼里啪啦地在纸伞上敲击出有节奏的音调，“近日暴雨成灾，先生多多注意脚下，小心路滑。”
他用力摩擦自己的衣袖几下，朝南瑾陌递了去。
“我可以自己走。”南瑾陌咬紧地牙关带动脸上的伤疤挤出一挂笑容，绕过了雷天益殷勤的手臂。
益天寨安营扎寨于荒漠过后的稀疏草场上，背临荒山陡坡，若是山体受连日大雨侵袭，垮塌的土石垒块就会把整个寨子掩盖。
月色灰暗星辰寥若，给夜色蒙上一层薄情的雾色，拖着浓郁潮气，逐渐扑来。
是暴雨将至的预兆。
“雷大当家，此事非同小可。请速做决断，不然你这整个寨里上下三千千人都命丧于此。”南瑾陌坐于炉火旁，小口小口饮着茶。
雷天益眼里闪过一丝费解，“先生何处此言？”
“大当家常年生活于此，知道这场雨下得突然，也知道这里的植被稀疏，土层多空洞塌陷，一旦雨水冲击这样的山体，没有植被岩层巩固，山体自然会向低洼处滚落滑坡，而寨子正处于低洼处，不正是这山体冲击的所到之处？”
南瑾陌看着雷天益擦得亮到迸出寒光的砍刀，她眯着眼笑了起来。
雷天益从逆光的刀刃上看到一丝刚睿果敢的霸气流出，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接受了南瑾陌的建议，“这次听先生的，雷某立马带众人躲避。”
来自空旷山野的风，不断击打着岩壁，伴随着雨水冲卷而来，一路高歌猛进，绝唱数个时辰，连绵整个昼夜。
雷天益心神不宁，他席地而坐，再起身附耳于石头上妄想听得外界的风雨狂躁声响。
暴风骤雨来回碰撞岩壁，漆黑幽静的岩洞里更是死寂一片，没有人发出丁点声音，众人各怀心事静静地等待天降的第一道曙光。
全寨三万余人，一个不少的站在了雷天益面前。
他神情恍惚，望着黑压压人群，在一片祥和友善的氛围里，自己却感到羞愧又敬佩。
南瑾陌更是被雷天益当成来人间历劫的天神，他对南瑾陌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她越发的言听计从。
雷天益正极度耐心的煨起陶瓷茶罐，把细细井盐撒在罐口，盖上烘着碎干核桃仁，罐里正是给南瑾陌煎的茶。
茶水泛起闷气很快在屋里散开。
他一丝不苟，把核桃仁加入茶水里，才双手递给南瑾陌，“先生，这罐茶便是北国特有，是供给尊贵客人的，您尝尝。”
“嗯，这茶味道确是特别的。”她嘴嘬了一小口，微微掺杂的咸裹着坚果沉纯的油脂，茶水的涩变得清冽回甘，一口茶下去层次丰富，“雷大当家，可知灵石的位置？又能否替我指路？”南瑾陌盯着杯里茶汤，慎终如始起来。
雷天益沉默不语，低头看向地板，南瑾陌觉得时间慢得凝固，气氛凝重又粘稠，“我想知道先生是如何说服他人躲避，尤其是以二当家为首的那群人？”
他抬头，目光炯炯，一动不动守着南瑾陌的回答。
南瑾陌把手里的茶碗往桌沿重重砸去，温凉的茶汤倾洒开来，溅在衣袍袖口上，破碎的残片直接刺向了雷天益的脖子，“如此而已。”
雷天益看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感叹着，先生不仅是个神人还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和年轻的自己竟有几分相似。
“小的们，拿酒来！”雷天益仰头高声唤人，而后他接上南瑾陌坦然淡定的眼神，他一挥衣摆，单腿跪下，举手抱拳。
“还望先生不嫌弃雷某做事鲁莽唐突，今日先生同我共饮碗中酒，日后便是过命交情！先生的事便是雷某天大的事！凡是先生所托之事，雷某便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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