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贺礼
尚德宫
一扇刺着芙蓉牡丹的屏风背后，水雾弥漫，潮湿中混合着馥郁木栀子的香气，南瑾陌慵懒地靠在浴桶里，纤纤玉手举着一只用竹篾编成的小小的兔子。
光线穿透了小兔子以竹篾为身的缝隙，把人心晃得只零破碎。
“主子，这是顾世子给您的。”
“嗯。”南瑾陌的发如海藻摇曳在水里，肤白如皓月，一双饱满的雪峰隐隐藏于水面的花瓣间。
“主子您怎么还这般悠闲，北冽都……”
凉月忧心仲仲，南瑾陌语气平淡，“北边有绍昀哥和顾家军，再说了顾家军本就是照着赤龙军的训练方法训练的，着实厉害。你个小丫头莫要瞎操心。”
南瑾陌仰头看着天顶的横梁，思绪在氤氲的水汽里游走。
赤龙军……是东皇太子秦舒煜亲辖的军备势力，拥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不败战绩，是皇室对各国王室绝对挚肘的赤龙军。
而手握赤龙军的那个男人，被称为活阎王……
“主子，国师在外面呢。”凉月听到屋外微弱的声音。
南瑾陌全当没听见，径直地出了浴桶，凉月替她裹上了浴袍，她拉了拉拥挤前襟，雪白双峰半遮半掩。
南瑾陌施施然坐在铜镜前，镜内她神态平和，没有半点喜怒展露，偏偏脸上的几道烧伤表明她曾死里逃生。
屋外响起一击暴怒的耳光，随后便是赵入松接连的指责辱骂，“你个废物！竟连门都进不去！”
“让他进来。”南瑾陌扫过紧闭大门。
“臣携爱子前来恭贺新主入驻。”赵入松笃定自傲的声音从南瑾陌背后传来。
“臣特意为新主准备了几份薄礼，望新主喜欢。”
南瑾陌的注意力在小兔子身上，她拨弄小兔子的尾巴，小兔子连着跳了好几下，赵入松的突然闯入，让她心情不痛快，极其不耐烦地敷衍着，“喏，放在那吧。”
木轮笨重擦过石板路面，声音仿佛是从骨骼处碾压而来，南瑾陌听着声音不大对劲，她这才发现赵入松那张憨厚老实的笑脸，已经悄然出现在了那面镜台里。
赵入松的目光死钉在铜镜里，阴冷的目光扫视过南瑾陌那张破碎的脸后有了恍然大悟的决然。
“臣左思右想，主上年轻气盛，又失去了容貌，该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臣便替主上定制了这套面具，还望主上不要芥蒂臣地一番心意，当时主上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臣，这事实在让臣后怕不已。”
一阵凛冽寒风从敞开的大门直入而来，吹过那一整镂空面的墙，墙里搭着木架，架上各色面具纷纷随之颤抖，木架由木板车推进而来。
是喜笑哀乐，怒嗔悲苦，表情各异，颜色绚丽，做工精致的面具。
面具在阴影中安静又诡异，是一张张栩栩如生但不会言语的人脸。
赵入松把手里捏了许久的面具对着镜子给南瑾陌带上，南瑾陌反手狠狠地扼住赵入松的手，她扬起孤决自傲的脸，“国师逾越了。”
赵入松勾起嘴角，笑得虚伪谄媚，松开持着面具的手。
“啪嗒。”面具直挺挺地落在地毯上。
面具掉落，南瑾陌才松开勒住赵入松手腕的手指。
“看来主上是不喜欢臣这笨手笨脚的粗鄙之人来伺候，连玉，你来。”赵入松含笑背手而下，走到连玉跟前。
“主上在单大人那装疯卖傻的一套，对臣是没用的。主上不如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这样还能让臣感觉主上是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活人。”
赵入松抬起连玉的头，“主上看看，他像谁呢？”
南瑾陌扫了一眼连玉，高个健硕，皮肤黝黑，浑身英气，五官硬朗的男子。
呵，赵入松是从哪搞来了个像顾绍昀的男娃，真会讨人欢心啊，与其说是讨她欢心，不如说是随时随地地监视着她呢，“本王甚是喜欢，国师费心了。”
“长公主殿下，相比一个仅逞口舌之快的文臣，您恐怕更需要我这个握着几根兵的人。只要您，继续和丞相维持现状就够了。”
赵入松的把柄果然在单济手里，南瑾陌压下笑意，逼一逼单济，会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呢。
“您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敬爱的长公主殿下。”
“国师还真是直言不讳得很，单凭你这一句长公主，本王就可以以蔑视王权之罪，灭你全族呢。”
“臣孑然一身，长公主殿下若以族人威胁，是伤不了臣分毫的。出于好心，臣有必要提醒殿下，宫内的每一寸宫墙花纹，每一块红瓦的裂缝，臣都清楚得很，最近王权交替，殿下还是不要乱跑乱逛，刀剑无眼。”
“本王答应与你结盟，国师。”南瑾陌假笑着，目光平视赵入松，这人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取而代之，登上王位？
“殿下还算是明白人，还望殿下能够好生佩戴臣送给殿下的那些面具，这样也能让臣看到殿下的诚意。”赵入松颔首，“这是臣送上的最后一件礼物。”
赵入松双手把紫玉玉玺捧给她，“臣替殿下从单大人手里要回了这方玉玺，殿下可有奖励？”
南瑾陌抿着唇，冷峻的目光落在赵入松的手间。
赵入松直接把玉玺往她手里塞了塞，碍眼的小兔子挡住了空隙，赵入松把小兔子往地上一拨。
小兔子摔落在地，玉玺稳稳入掌。
“宫内失火，死伤惨重。臣身为国师，该前往国寺昭愿寺为之祈福超度，而昭愿寺地处偏远，臣需要携带些身外之物，以示诚意。”
赵入松微微偏着头，避开南瑾陌恶狠狠的吃人目光，“五千两。”
随后，赵入松仰起头，故作思忖，“这数目仅仅是先主替您收拾烂摊子的十之一二，殿下心疼了？”
气焰嚣张的赵入松大摇大摆地离开，跪在地上满脸悲凄卑微的连玉把南瑾陌的怒火彻底点燃，她把面具狠狠朝连玉身上砸去，“带着你主子的东西，给本王滚！”
那张酷似顾绍昀的脸猛然抬起，撑着一双脆弱阴暗的眸子，像一尊易碎的琉璃盏。
南瑾陌更是火冒三丈，一脚朝连玉踹去。
“放肆东西！顾世子不会如此卑微，也根本不会用这样乞怜的眼神看本王！”
连玉轻松躲过，轻蔑一笑，抓住南瑾陌脚踝，就把人钳制压下，“主上身份尊贵，自然看不起我等卑贱之身，既然大人招了下臣来伺候您，您是不是也该给下臣个当人上人的机会？”
连玉压住南瑾陌，死死抓住她手腕，南瑾陌的手腕很快被勒上红印，“毕竟您喜欢我这样的，不是吗？”
南瑾陌怒目圆睁，用膝盖顶了连玉数下，“是狗就得乖乖听话，主人不喜欢时刻发情的狗。”
连玉哼了一声，极其不耐烦的掐住南瑾陌的腰，他手劲很大，南瑾陌疼地抽搐了一下，随后他粗暴地扛起她，把人往身后床榻扔去，南瑾陌头重重地往床沿磕去，连玉抓住南瑾陌脚踝，顺势地摸了上去。
南瑾陌被磕的头昏脑花，她勉强摸到了枕头下的一把匕首，是南珉隐的匕首。
连玉已经覆身压上，如钢铁般坚硬。
南瑾陌手握匕首，用腿勾住连玉，连玉灼热的大手已经沿着暴露在外的冰凉肌肤而上，上扬的语调轻浮又放浪。
“主上穿成这样，不就是让男人看的？不就是叫男人摸的吗？早听闻主上放浪形骸，没想到还真是。”
南瑾陌冷笑着，“是又如何？”
连玉阴沉笑起，那张酷似顾绍昀的脸在南瑾陌的印象里变得陌生恍惚。
“看主上如此单纯，下臣实在不忍欺骗，试想这女流之辈怎可能打得过男子，主上之所以能如此嚣张跋扈，都是先主叫人让着主上的，否则凭主上那细胳膊细腿的，还不轻轻一扭一拧就香消玉殒了？”连玉的气息萦绕在南瑾陌耳旁，“南与众人皆知，偏偏主上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胡说！”南瑾陌咬着牙，匕首嵌入她手心。
“下臣看主上如此可怜自然心疼不已，主上不如乖乖听话配合，省得下臣对主上动粗，若是主上弄得浑身伤痕，下臣还真是会心疼自责的。”连玉贴着南瑾陌冰凉的肌肤，呵着粗气。
真相如血淋淋的伤口，她无法冷静，头脑起了一阵光旋在狠狠鞭笞着残存理智。
她朝连玉袒露的胸膛扎去。
这一刻她所有的戾气得到了极致的释放。
南瑾陌把匕首再度抽了出来，又再次扎去。
匕首像是钝刀，在死猪身上反复□□，撕咬。
喷溅的血如炸裂的火点，浇满了南瑾陌的全身，那股来自鲜血的铁锈热气笼罩在了她的全身。
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沸腾着，叫嚣着，连同那片狂妄大火把所有的尊卑荣辱烧得一干二净。
连玉虽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凉月端着热水而来，看着失魂落魄的南瑾陌，“主子。”
成滩的血浸透了衣袍，成了件血红嫁衣。
是与污秽罪恶联姻的嫁衣。
凉月小心翼翼地拾起心碎了一地的南瑾陌，她给南瑾陌擦去脸上血迹，“您没事吧。”
南瑾陌苍白的脸挂着一抹无力的笑，“无碍。”
紫玉玉玺与那个小兔依存交缠在厚实的地毯上，南瑾陌赤着脚蹲下身拾了起来。
她指尖的血染透了竹篾，握起那个竹编的兔子。
“对不起，绍昀哥，你心里的那个小女孩刚刚被我亲手葬送了，别怪我了。“
南瑾陌捏紧手里的兔子，站起身，连踹数脚，“把他的脸给毁了，那张破脸看着就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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