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死刑
“……崎，黑崎，快上课了哦。”
“啊，やっと眼を覚ましたかい。（终于醒来了吗？）”
“嗯。谢谢，虎杖。”
头好晕。手臂被压久了发酸到疼的地步。大腿也好麻，我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终于扩张的血管里横冲直撞。我撑着头，手掌松松地笼住眼睛遮住光线，一点点地睁开干涩的眼睛。有一丛粉红色在尚未明晰的视网膜上跳跃，然后是对上眼后他的一个大大的笑容。
虽然说话前我还没确认是谁，不过我觉得应该是虎杖。如果不是再道歉就好了。
“难得见你睡得这么熟啊，最近太累了吗？这节课是数学哦。”隔壁座——虎杖悠仁亲切地对我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眉头不受控制地一跳，但我很快就强迫自己舒展开来，笑着嗯了一声。
……不够热络。我意识到。但这时候再弥补就是多余，所以我立马低下头借着整理课本的动作避开。
“啊、”他好像还想说什么的样子，万幸老师伴着按时打响的上课铃拉开了教室门。不错的时机。于是我摆出一副要认真听讲，不想继续交谈的模样。余光瞥见他好像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去。
虎杖悠仁，和我一样，高一生，目前就读于仙台乡下（其实除了东京哪里都是乡下吧）一所不出名的高中——“杉泽第三高校”。是个好人，虽然目前他正在不自知地担当着我讨厌的人的角色。运动很好，“西中之虎”的名气连我也听说过。所以他就要像运动漫男主一样，头发要显眼地弄成像布丁一样的色系，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的怪异吗？虽然他说发色是天生的，但这个借口实在是太老套了。
我悄悄地瞥了一眼斜前方山田的红发。因为是乡下，所以大部分同学其实都互相认识。山田，我记得她幼稚园的时候还是黑头发，不过她现在说她的红发是“天生”的。嗯，我很能理解高中女生想通过染发变得更漂亮、又因为校规不得不说谎的心情，只要老师不抓她，我也不会多嘴。
这大概就是日本人的社交距离感吧，网络上也曾经讨论过一个男生举报同学考试作弊后被孤立的例……
“黑崎，你在走神？”
“没有。”虽然事实上有，但我不要向虎杖承认。“专心听讲。”为了增强我的话的说服力，我还特意作出认真神情严肃地与他对视三秒，他果然就讷讷地转过头看向黑板了。
イタドリ、いたどり、虎杖……我说过了，他是个好人，是会在目睹校园霸凌时挺身而出的那种好人。但是我为什么讨厌他？第一个是因为，我讨厌喜欢我的人；第二和他是个毫无分寸的好人有关系。
——在这里提问：我问你，你觉得秘密是什么？
所谓“秘密”，就是不想被他人知道，又没有办法不存在的事物吧？就像子女在久病床前渐失的耐心，丈夫看见妻子比自己更优秀时的嫉妒，山田“天生”的红发，同学的作弊行为……尽是些隐晦的、不见光更好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如果秘密意外被他人知晓，在关系一般的情境里，本人会感觉不安，他人会感觉尴尬，因此两者会达成潜在共识，逐渐疏远，双方都得到安全感，秘密因被“闭口不谈”而幸存；如果发生在更热切的关系里，“意外知晓的秘密”就会成为“隐秘的共同认知”，反而会促进感情发展。这是因为双方要用自欺欺人的信任来压抑不安，要把之间的情谊化为锁链，这样秘密也不会泄露出去。
所以一旦秘密被他人意外知晓，首先要做的就是审视自己与对方之间的感情水平，然后不动声色地运用社会法则。
……我会提出这个疑问，正是因为我很不幸地适用于这个场景。
虎杖和我的关系很好吗？我在心里很快地回答：不很好。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彼此疏远，这才是常人的相处方式。我当然很有觉悟地主动先远离了，可虎杖却意外地不懂人情世故。他不是一直被夸赞情商高吗？
或者他是在怜悯我吗？我垂着眼睑，厌烦地怀疑着。因为我如此年幼，却是独居？
是。我的秘密就是我独居。你觉得不可思议吗？的确。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价值可以被当作秘密。但是这是“不正常”。而社会会排斥一切“不正常”。我不想被排斥。
再长大一些，在其他人会讨论“独立”时，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笑着了；或者步入社会后，大家都不谈到彼此的父母的那个时候，我就不会如惊弓之鸟了。但现在、现在的话，我是个高一生的话，必须要隐瞒。非这么做不可。
我知道我是一个奇怪的人，但我不愿意被其他人说我奇怪。所以、我要做一个优秀的普通人，这么多年来也一直这么执行着。
……所以、如果无法疏远的话，为了避免他被冷淡以对而心生怨恨，或者和其他人谈天时无意泄露，我就要成为虎杖的好朋友。
这么想着，我在纸条上面写下了“中午一起吃午饭吧”，以及一个可爱的微笑表情，向虎杖的桌子扔去。他先是一愣，然后拆开纸条，看清字后抬起头朝我绽开了一个非常开朗的笑容。我也回应一般地笑眯了眼。
如果不能成为他的好朋友，我希望上天尽早夺去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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