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夜宿荒野

阿令不仅打到了一只山鸡，摘了熟透的桃子，采了林中新生的野菌菇，还穿过林子汲了一大袋干净的溪水。
        基于她在厨道上浅薄的研解，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可以入口的，且撑的起他们三个人的食量了吧
        等她回到马车边时，赵旭已经拾了枯树枝点起篝火，又临着马车铺了毯子，同沈复一起面对面的坐着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两个人都不爱搭理对方，彼此僵持着，烤着火，发着呆，思虑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夜色沉的厉害，光线暗暗的，衬的棱角分明的两个人都柔和了些，火篝火橙红艳丽的洒在他们脸颊的一侧，而另一侧的阴影则是鼻梁挺俊，长睫弯翘，冲散些空山新雨的清冷，让两个人都温暖了许多。
        阿令将自己找来的东西递给了沈复，而后看着别扭的两个人说“车上有糕点和茶水，我去取”
        赵旭突然站起来，哼了一声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去把桌子搬下来。”
        “桌子是磁石的，有点重。”阿令善意提醒。
        赵旭不以为然，抢着跑阿令前面，试着抬了一下，而后沮丧又诚恳的“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说“确实重。”
        阿令将他往外拨了拨，而后自己探到马车里，笑着把桌上茶具拿出来塞到赵旭手里，然后自己端着一碟核桃酥糖和山药莲子糕放到篝火边。
        她撩着纱裙坐的赵旭和沈复中间，看沈复熟练的用匕首处理山鸡，用她汲来的水冲洗干净，鸡肚里除去不能吃的东西，又塞满了菌菇和香料，用去了皮的树枝串好架到火堆上烤。
        桃子难洗，所以干脆去了皮，切成小块摆到白瓷碟里。
        夜幕深深，雨后的林风吹到脸颊上，手腕上，乃至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与风相接处，凉意习习，很是舒爽。
        山鸡需要烘烤的时间长好，沈复就随手夹了一块核桃酥糖凑到火上，稍稍烤了烤，然后递向阿令。
        阿令带的筷箸筷头虽是银器，筷尾确是镶嵌着凉玉，握在手里非但不烫，反倒是冰冰凉凉的。
        冷透了的酥糖重新透出浓浓的核桃香，外皮在火里烤过之后稍稍有些软，里面却还是层层酥脆。
        阿令吃完后心满意足的点头笑着说“还不错，山药莲子糕能烤吗”
        “可以试试。”沈复夹了块山药莲子糕放到火上，焰火撩过杏白色的糕点，山药的香郁与莲子的清冽顷刻化开。
        阿令笑着说“这个更好一点。”
        她接过筷箸品尝，觉得口感不错，所以就自己另夹了两块，学着沈复的样子在火上烤。
        觉得烤的差不多以后，取下来，一块递给沈复，一块直接塞到赵旭嘴里，然后满眼期待的笑着问“怎么样还不错吧”
        沈复一边翻着烤山鸡，一边应和“还可以。”
        “虚伪。”赵旭和了一大口茶才勉强咽下去，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一半儿烤糊了，一半儿没烤透，一点儿都不好吃。”
        “是吗”沈复笑着抬头说“可阿令给我的那一块烤的还不错。”
        “所以师父是把好的那一块给了他，就给我个吃半生不熟的糕吗”
        两块糕她放在一处火里烤了一样的时间成品自然是相差无几，赵旭那块没烤好，沈复的那块离火近的自然也会糊，与糕贴在一起的自然也不会烤透。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的乖徒儿却不肯想，还是一副被沈复一点就着的性子看来真的应该好好磨磨了，借着沈复的事，养养性子，倒也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沈复的山鸡烤好了，鲜嫩的烤肉香扑鼻而来，外皮酥脆，内里软糯，涂上他从宜州带来的香料和酱汁，再用匕首片好盛到碟子里。
        沈复又烤了剩余的菌菇和从澄州带的卷饼。
        饼内放上烤肉和菌菇，就着茶汤对付了正好。
        虽然稍稍有些简陋，可其实夏日夜里就是要在户外临风赏月的吃这种本真质朴的东西才又情调。
        蝉鸣声有些聒噪，蛙叫声也有些招人厌烦，沈复和赵旭各自僵持着，都不愿意搭理对方。
        阿令觉得今晚的月色很好，所以又从车上取下一壶梨花白独自喝了起来，赵旭知道她酒量好，不曾拦她，沈复或许是觉得此时的景致适合饮酒，所以只是稍稍劝了几句也不再阻拦她。
        一壶酒见了底，赵旭又重新递了一壶给她，顺道抱来毛毡，提着剑往树林里去。
        “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要去哪”阿令喝着酒，倒也没忘记关怀自己的乖徒儿。
        “我去砍点树枝回来搭个帐子。”
        “刚下过雨，地上那么潮，搭帐子有什么用”阿令觉得赵旭此刻愣在那里呆呆的样子有些可爱。
        “那我要睡哪儿”赵旭一时没了主意。
        “马车上，你和沈复一起去马车上过夜。”
        “不行。”齐声反对，倒是难得见沈复和赵旭这么一致对外的时候。
        “车内还算宽敞，不如你去休息”沈复提议。
        赵旭难得没有嘲讽他几句，而是铁青着脸说“我们俩在外面，你去车上。”
        阿令晓得这两个人都是想把唯一舒服些的地方让给自己睡，虽然心情不错却还是开玩笑的说“外面这么宽敞，你们两个难道不会打起来吗”
        “我从不与人斗殴。”沈复认真的说
        “我也不屑于和一个弱质芊芊的小白脸动手。”
        阿令噗嗤一笑，觉得这两个人虽然纠葛甚深彼此又不对付，可其实还是挺有默契的。
        若是没有那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事，说不好还真能结成一对诤友。
        她饮了一口酒，曲起手肘撑着侧脸说“晓得你们这么谦让是为了照顾我，但我委实不需要你们这般照顾。”
        阿令握着酒壶，纵身一跃，杏色衣袂随风而舞，纱衣飘浮，丝丝缕缕朦胧的在月夜里拂过。
        一瞬间，那个本坐在毯子上的少女就出现在不远处一棵槐树的树杈上。
        裙角从树枝上垂落，隐约可见纤细小腿在空中荡漾，她低头看着那两个正在仰视她的人，性情不同，出身不同，可却都是芝兰玉树的的少年模样。
        她笑着说“我喝喝酒，赏赏月，困了自会在此处眯一会，你们两个不必担心。”
        “师父你还是下来吧，你这要是喝醉了睡觉不老实从树下掉下来怎么办”赵旭仰头扯着嗓子喊
        “啰嗦。”阿令将手中的酒壶抛下去，正好落到赵旭手里。
        “可不喝点酒你睡得着吗”赵旭端着酒坛继续啰嗦。
        而后阿令低头凝视，目光炽热纠缠，久久不去。
        对视一瞬，赵旭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说“那我弹琴给你听，听着听着你就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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