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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沧澜浮雪


那只狐妖口中说的,红衣遮面的女子就是在澄州翠玉园挑衅她的那只魂妖。
        小狐狸的眼光倒是好,那确实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而是那个人的执念,让那黑袍人狼子野心,欺师灭祖的执念。
        炼出这只魂妖的人是徐靳,就是那个穿黑袍的人。
        在沧澜山时,徐靳曾与阿令比邻而居。
        阿令同她师尊住在山上的浮雪院,而徐靳则住在沧澜山下的木屋里。
        初识时只知道他是个慕名而来的少年,忠厚勤恳的留在沧澜山,一心一意求着要拜在师尊门下。
        而师尊虽然从不曾收下他的拜师帖让徐靳拜入师门,却也常在教阿令的闲暇时候指点徐靳。
        他舔着脸叫师尊师父,以阿令的师兄自居,好像还真的就已经他已算是沧澜山的人。
        阿令此生最后悔事就是三年前接了她父亲的家书去临城履诺成婚。
        她离开沧澜山时山下已经开始下雪了,而等到她回来时,浮雪院里的梨花都开了,师尊却不在了。
        她只是走了一个月,区区三十日而已。
        她离开前,师尊亲自下厨为她做了一桌菜肴,陪她喝梨花白,在乱满白雪的梨树下弹琴,好像要将阿令喜欢的所有曲子都弹一遍。
        那夜的月色很好,星辰也很闪耀。
        师尊早知道她要去临城嫁人,就将沧澜山上珍藏多年的一顶凤冠,一袭嫁衣送她。
        陪她一起,一步一步的迈下每一个台阶,然后站在山下,看着她乘船离开,看着碧波远影,孤帆而尽。
        虽然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虽然有不能背弃的约定,但阿令那次其实是舍不得离开的。
        她带着遗憾,带着不甘已经那些不好的情绪离开沧澜山,在临城见到了儿时的旧友,久违的父亲,还有那些在府外等着攀附她的世家女。
        她把师尊送的,同沧澜山有关的一切都珍藏起来,而后穿上茜红嫁衣,带着玉旒凤冠,和所有人期待坐上从皇城驶来的鸾舆去东宫。
        红色与金色衬的她明媚艳丽,她靠在软枕上,手里慵懒的握着听雨笛,红色的嫁衣里,穿着素白的纱裙。
        其实那一次阿令真是只是去嫁人的,虽然后来她同赤羽卫在东宫外用听雨笛打了一架,又在骑着马离开皇城时将嫁衣留在车门外,然后白裙轻纱的纵马长街。
        赵时拒婚让公仪泠失了颜面,可却给了阿令一个重新回沧澜山的借口。
        赵时不要她,那么她就可以继续留在沧澜山修仙,继续侍奉师尊。
        她御剑三日兴冲冲回到沧澜山,找遍浮雪院的每一个房间,找遍沧澜山上的每一个角落,她想告诉师尊,那个人不想娶她时,她可以继续留在沧澜山。
        可她的师尊没有在梨花树下弹琴,没有在后山练剑,没有在书房读书,没有在静室里弈棋,没有在他们一起走过的小径散步,没有在他们一起看过日出的水边吹风,没有在沧澜山上所有他们一起呆过得任何地方,整个沧澜山都找不到师尊的半分影子。
        她早该看出徐靳别有用心,她早该撕了父亲的家书留在沧澜山陪师尊的。
        她若是一直守着看着,那样师尊就不会出事,就算出事,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她也可以追随侍奉在侧的,无论师尊要去哪儿,总不会是孤身一人,而她无论要接受什么,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茕茕孑立,孤立无援。
        虽然不知道徐靳在她不在的一个月里耍了多么令人不齿的手段。
        但等阿令回来时,在她找遍沧澜山所有角落后,却只看到冥司台的一片狼藉,还有台阶上沾着的师尊的血迹。
        那是她第二次到冥司台,第一次时是在她十三岁时因为追一只淡蓝色的蝴蝶而误入。
        那一次也是她从师那么多年来师尊唯一一次罚她。
        罚她在浮雪院清扫了七日的院子。
        而第二次她闯进这里,师尊却不能再罚她什么。
        浮雪院的梨花落了满地,需要她去清扫啊
        徐靳盗从师尊手里偷走了琉璃令,又放火烧了藏经阁,然后不知躲到何处用偷习的禁术开始冶炼魂妖。
        他躲了阿令三年,阿令就找了他三年。
        因为魂妖每月都要用怨念深重的亡魂稳固魂体,所有阿令就执着泽芜剑和听雨笛做了捉鬼师。
        满世界的寻找怨念不散的恶鬼亡魂,一个个的度化他们,送他们轮回往生。
        她在沧澜山,在浮雪院,在师尊那里学了那么多事,可现在用的最多的就是每到一处后查识怨念,度化亡魂。
        能恰好在某个厉鬼的度化之礼上遇到徐靳最好,那样她就可以亲手清理门户,让徐靳付出代价。
        就算遇不上,她也要度尽天下亡魂,让徐靳无路可走。
        魂妖而已,徐靳而已,一个肮脏至极,一个卑鄙狭隘。
        他们两个,阿令一个都不会放过。
        阿令要让他们,要让徐靳付出比魂飞魄散悲惨千百倍的代价。
        正是晌午街巷上人最多的时候,阿令从竹间阁御剑去钟亭寺,她尽量将剑御的很高以免惊吓到城中的寻常人。
        她很少在这样熙熙攘攘的城内御剑,从前是怕多生是非,此刻却是再也不能空等着或是一步一步的走到钟亭寺。
        虽然她刚出竹间阁时就已经意识到,小狐狸说遇到徐靳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
        那么无论他在寺中是否要办的事是否达成,此刻他大约都已经不会还在这里了。
        从竹间阁到钟亭寺御剑而来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站到的钟亭寺的寺门。
        她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进去之后又能作什么的犹疑。
        因为是白日,也因为钟亭寺的菩萨很灵验,寺里素斋很可口,后山的枫叶很美,所以钟亭寺里来上香还愿的人很多。
        寺门外站着两个小沙弥,手里执着佛珠,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寺门外卖糖画的小贩。
        小沙弥看着年纪很小,可却已经遁入空门,日日守着青灯古佛。
        明明还是同街上那些吵着要仙女娘娘的糖画的小孩一个年纪,却偏偏要让自己无欲无求。
        阿令站在门外笑了笑,而后握着听雨笛,越过守在门外的那两个小沙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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