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襄城梨花（二）

　　陈旧的吊楼里，九萧的尖叫声响彻云霄，江墨初默默捂上他的嘴说道：“开个玩笑，别当真。”

　　九萧顿时哑口无言，满脸怨气的回头看着江墨初，却又不能把眼前人揍一顿，只能瞪着他出气，江墨初只觉得好笑，楼梯上有脚步声响起，走下来的是一名穿着浅蓝色襦裙的姑娘，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葡萄粒大的水灵眸子，倒是有几分明艳动人，江墨初见了，便道：“这位姑娘只身一人来此地，胆子不小，定是有事要查吧。”

　　那姑娘看了看江墨初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前气鼓鼓的九萧，打量着走过来说道：“这地方偏僻，你又来做什么？”

　　九萧听了立刻说道：“是我家主子问你话呢！”

　　“主子？”姑娘抬眼瞧了瞧江墨初身上的衣裳料子，是价值不菲的蜀中锦缎，腰间垂着的荷包玉佩，也许不是寻常人家佩戴的，“想来你也是个人物，不过我也无所谓你是何方神圣了，大路朝天，各有各忙，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人在这探险了。”

　　说罢，那姑娘也不多留，转身便要从吊楼后门离开，江墨初赶忙叫出人道：“这里五年前就荒废了，闹出不少人命，眼看着天要黑了，你一个姑娘家若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不好了，不如我们找一家酒楼吃酒，你与我们说说，或许我可以帮忙。”

　　听闻帮忙二字，姑娘的脚步缓下来，回头看向江墨初思虑了片刻，点头同意。

　　梨花巷不远处便是襄城最繁华的春泥坊，坊间酒楼最好的便是燕子楼，寻常务农的百姓自然是去不起的，来来往往的大部分都是经商富人或者是世家子弟。

　　那姑娘进了门，倒也不拘束，四下东张西望，看着各色食客桌上的菜品，江墨初择了二层最里面的角落坐下，便有小二过来问菜，姑娘毫不客气的开口道：“一份红烧鸭子，一份桂花鱼，一份玫瑰酥，三份蟹丝面，一壶花雕。”

　　九萧听了疑惑的看了看她问道：“你来过这？”

　　姑娘摇头道：“没有，上来的时候看了每一桌几乎都有这些，想必是他们家特色。”

　　江墨初便笑了笑说道：“看姑娘性情不是深闺女儿，倒像是江湖道上的，在下江墨初，不知姑娘叫什么？”

　　“林岁安，”姑娘说罢，便又瞥了一眼对面的人道，“姓江，你是皇家王爷？听闻一年多前襄王就已经动身前来封地襄城，就是你吧。”

　　江墨初点点头，虽然他不是自恋之人，可是若是寻常女子听闻自己身份，总是要有些顾及，瞧着林岁安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倒是让自己好奇。

　　“林岁安，这名字好，岁岁平安。”江墨初接上一句，小二便过来上菜，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林岁安接过江墨初手中的筷子，心绪却有些低沉道：“大多数时候，名字也只是个美好的向往罢了，没什么用。”

　　饭食过半，江墨初给林岁安添了一盏酒，林岁安也不矫情的开口说道：“五年前，梨花巷起了一场大火，火被扑灭后当天夜里，林家戏班就出事了，班主和三个戏子都吊死在了后台，那段时间，由于戏班演完了最后一场，过几天就要动身去长陵出演，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以为戏班已经走了，谁也没有发现什么，直到后来有几家小孩子跑过去玩，这才发现，听说官府仵作验尸称，四具尸体，确认都是自缢而亡。”

　　“林家班？”江墨初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立刻问道，“你是活下来的那个班主夫人？”

　　林岁安默然，在一旁正趁着两个人聊天没时间，把盘子占为己有吃东西的九萧听闻，顿时像是卡了鱼刺一般，猛然抬头看向林岁安，像是见鬼了一般往江墨初身上靠：“班…班主主…夫人？你你你真不是鬼？”

　　良久，林岁安才缓缓说道：“这几年的日子，倒是人不人鬼不鬼的，起火的那天，我被困在了吊楼里，脸也被大火毁了，剩余几个戏子忙着收拾没被烧毁的物件，我就一个人去看郎中，回去的路上，被人劫走了，不知道卖去了哪里，很是荒芜，后来才知道自己让人千里迢迢送去了北漠边境的小国，那边的教坊司缺人，常有花重金到中原买卖年轻姑娘的，可是我脸被毁了，也没办法接客，好在养了两年，敷上脂粉也看不太出来，那几年我每每想跑，却总是失败，后来一个商队的好心人带我逃回来，我才知道林家班早已经不复存在……”

　　江墨初看着她，虽然心里听着可叹，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瞧着姑娘左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年前甚至更早就嫁人了？家里也舍得？”

　　“我没有家，”林岁安冷哼一声说道，“早些年家里穷，父亲把我卖给了隔壁林家村，给林盛做童养媳，我十二岁那年就跟着林盛到处跑，去各个乡里头唱戏演出，后来过了一年，也开始往城里跑，慢慢赚了不少，他就成了个戏班，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也是个可怜人，江墨初心里想着，只觉得这世事无常，难有如意之时，听林岁安这般说起，便同情道：“既然如此，想必姑娘是要把当年林家案子重新查上一查，若是没有栖身之所，倒是可以来我府上小住，我也能帮上忙。”

　　林岁安也不推诿，爽快应下，九萧却半信半疑，自家主子虽然在深宫长大，却是有哥哥宠着，自小纯粹无邪，不知人心险恶，再看林岁安虽然一双眸子水灵动人，说起话来也是楚楚可怜，可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出了燕子楼，已经是华灯初上，襄城夜市格外热闹，或是出于同情，江墨初给林岁安买了不少衣环首饰，九萧在后头跟着，心里头始终有个疑影，待回府之后，林岁安也被安顿妥当，九萧便悄悄去了府上画楼，寻了位丹青师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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