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关于修门
“你猜猜，后来朕是怎么将她留下来的？”
明明只是一句轻声问询，言福的四肢百骸却蓦地腾起寒意阵阵。
她这会儿倒是有些许庆幸，自己是跪着的叩拜姿势，毋需面对皇帝的脸。
帝王身上有股醇厚浓郁的龙涎木香，随着他俯身靠近那味道强烈让言福鼻头痒痒，想要打喷嚏，她狰狞的扭动面部总算止住了不妙之感。
头顶的威压愈重，身体颤抖的越厉害，连带着答话都变得磕绊，她颤着嗓音：“儿，儿臣，不知。”
“那朕告诉你。”
皇帝霍然直立腰身，宽口绣金龙纹的明黄袍袖自然下垂，扫过言福的翼善冠，站在光影错落的阳光之下，抬起下颔神色平静的迎着温热的光束，连带着嗓音也沁了几分温润：“朕把她关起来了，用特质的镣铐锁了她的手脚，如此……她就再也走不掉了！”
言福咋舌，但还是开口附和了一声：“父皇……英明。”
心里默默将现代医学诊疗技术与应用（精神科）拉上了学习机升级后的购买清单首位，如果钱够的话。
“英明？英明！呵哈哈……”
他像是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一般，喉底压抑的笑声带着悚然的张力，笑得言福后脊发凉，手脚发软。
笑声渐止，他退着步子，悠悠走到言福身旁，提着她的后领将她从地上拎拽起来，身体下意识恐惧，不敢直视天颜，无奈言福只能垂眼盯着他的衣襟前的五爪金龙口衔珠，驾祥云的十二章纹衮服。
皇帝的声音骤然高扬，徐徐的语速中带着深情：“朕把她锁在这，日日夜夜求她留下留下留下……她终于被朕打动。她说朕英明神武，让她倾心，愿意留下，更愿意为朕生儿育女！你知道朕当时有多开心吗？”
言福：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jpg
“可是……”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委屈，“她还是走了……抛下我走了。”
尾音尚未落地，言福就感觉到了凛烈的怒意，耳边蓦地炸起男人几近癫狂的声音：“都是因为你！那日朕说了，保大保大！一定要保大！可她却拼了命得要将你生下来。”
这和言福猜测的死因相符，原身母亲果然是难产而亡。在以农耕为主的古代社会，女性因难产死亡的几率极高，这样一个算是寻常的死因……为何不记录在册？
按照皇帝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偏执，原身母亲在生产之时他肯定是伴其左右，寸步不离的，难道……
皇帝转手揪住言福的衣领，打断了她的思路。
言福在别扭的姿态下，不得不哆嗦着看向精神状态已偏离正常轨道的皇帝老爹。
皇帝确有一张上佳的皮囊，剑眉星目，模样俊朗，疯狂之态下非但不可怖反倒生出一种可怜之感，他神色哀痛，血色的眼中混着泪，当真是人见之而则怜之。
当初原身的母亲……怕不就是被这副皮囊欺骗，生了怜悯之心，致使自己深陷死局，无法自救。
就在言福酝酿着如何开口安抚他的时候，他却自己松开言福，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颓废：“福儿，你娘亲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他说得很轻，像是喃喃自语，附耳倾吐。
言福忙点头应和。
对……永存您心间！
许是因为得到儿子的肯定，皇帝脸色稍稍缓和，他抬手抹去挂在眼睫上的泪珠。
再次望向言福时神色已然恢复正常，只是眼孔仍充着血色，他哑着嗓子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福儿，朕知道你自幼熟读兵法，便出道题考考你。”
“嗯？父皇您问。”
言福微愣，怎么就突然查起功课了？
皇帝长吁一声，似是已完全从方才的癫狂之状抽离出，甚是平静道：“汉末群雄纷争，曹阿瞒挟天子以令诸侯；
“赤壁之战，刘备助刘璋抵曹而后取刘璋益州之地；
“以及建兴十二年，诸葛孔明尸坐于龛计退司马懿。
“这三件事……你可知用得是三十六计中的哪一计？”
语速徐缓，调音长长，每个字咬得清晰，随着他说出的话，言福的脸色一白再白。
若说先前是身体对这帝王有着本能的恐惧，她的灵魂尚能保有清醒和冷静。
那此刻就是……身心具惧。
她紧要牙关，在皇帝颇有深意的目光下，举手作揖回道：“是三十六计中的……借尸还魂计。”
地面灰白，在交错的光线下形成明暗两界，泾渭分明。
皇帝继续问：“福儿，你可还记得此计的作解？”
“有用者，不可借；不能用者，求借。”言福额上溢出涔涔细汗，声音微颤，“借不能用者而用之，匪我求蒙童，童蒙……求我。”
匪我求蒙童，蒙童求我。
不是他这个已窥得天机的帝王求教于她这个不知何处而来的魂魄，而是她这个异世之魂求教于他这个大齐帝王。
他在向言福索要绝对主动权和掌控权！
言福扯动了下嘴角，对于这种明知道却不点破，还暗中加筹码想要绝对控制权的人，她只能……
“儿臣知道该怎么做。”她迅速交代立场，达成秒怂成就。
皇帝不应，只是在殿中来回踱步，有顷再次停在她跟前，弯腰与她齐平：“福儿，你娘亲说她所处的时代没有帝王、人人平等、富强安康，是真的吗？”
看来这个皇帝对现代社会略有了解。
言福盯着地板，沉默片刻，郑重地点头：“是真的！”
“那……”
皇帝那双望不见底的眼孔突然变得纯澈无垢，一眼可见其底，他语调轻快上扬，满是希冀的问道：“如果将齐国也变成没有帝王、人人平等、富强安康的国家！你娘亲她……是不是就愿意回来，留在这里不走了？”
言福：“……”
这两者之间似乎没有必然的联系。
但言福怎么可能打破现在稍缓和的局面呢！
她颤抖着手，抬眼直视皇帝眼睛，目露诚挚的光，再次点头：“回父皇！是的！只要大齐没有帝王，人人平等，富强安康，娘亲就会回来的！”
不用到那时候，作为大齐第一孝子，出了这道门，她就研究精神系列医学病症，为这位皇帝爹量身定制精神治疗方案与病房！
听她这么说皇帝双眼一弯，竟笑得像孩童得到了嘉许的糖果一般，倏忽绽出光来，单纯且美好，他紧紧握住言福作揖的手：“那，那大齐就交给你了！朕命你一个月内让大齐没有帝王，人人平等，富强安康！”
言福一噎。
这是让她花一个月给自己掘座坟吧！
【嘀！星河璀璨，盛世人间】
【警告：掘坟行为是对土地资源的浪费和生态环境的破坏，禁止禁止禁止！】
【叮！推荐丧葬服务一条龙，新时代殡仪馆管理技术，保护环境从选坟地做起】
言福：“……”
重点搞错了啊喂！
【嘀！今日份名言已出库】
【请在“嘀——”的一声后朗读以下名言】
言福迅速扫过脑海中出现的长段文字，在学习机的加持下，她梗着脖子同皇帝讨价还价：“十年！”
握着她的手力度陡然加重，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十年？”
“父皇，如此大改变不是一时一瞬就能达成的。”
言福的目光不再闪躲，身体不再颤抖，她慷慨陈词道：“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
“苟有阻碍这前途者，无论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坟》《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图，金人玉佛，祖传丸散，秘制膏丹，全都踏倒。”
诵读完毕经典语句，为显得不突兀，她倏然蹲身向下，双膝跪地，顺势将手从皇帝的掌心抽了出来，神色坚定，无比流畅的衔起誓道：“父皇，十年！儿臣定会让大齐走跨越时代鸿沟，走向娘亲所在的没有帝王、人人平等、富强安康的世界！”
【叮！有效使用名言】
【获得——省力砍刀手】
【使用时长：60s】
【温馨提示：颈后轻轻一下，睁眼即是天堂】
【倒计时：00:00:59】
言福：“……”
她暂时还没有……弑|杀皇帝，夺位登基。
皇帝收回了空悬着的手，背过身去：“五年。”
五年确实比一个月靠谱些，但对于一个国家的改革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言福抬眼偷偷瞟了眼皇帝，目光顺着明黄色的龙袍往上往上往上……最后停在那一截脆弱的脖颈处，眼孔一转，随后沉声应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良久，他说：“你且下去吧。”
声音干瘪而又苦涩。
言福拱手：“儿臣告退。”
说着起身，小步退到门口，刚准备拉门出去，身后的皇帝老爹发话：“把奏本留下。”
这是终于拐到今日正题上吗？
言福有些紧张，拿出奏本双手捧着，欲送至皇帝面前，就听他说：“放地上，人出去。”
得此令犹如人得赦，她将奏本放在地上，迅速开门踏槛而出，抬手关门，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她望着朱红色的门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耸动了下肩头，稍稍缓和了方才在殿中的不适感。
门口候着个小宦官，见言福脸色不佳，观察片刻后，小心翼翼的喊了声：“殿下？”
他这声虽不大，却恍然炸响在言福的耳边，惊得她一哆嗦，手不小心拍在了殿门上。
她的力道也不大，却使得丈高的雕花朱门“吱呀”两声后，轰然倒地，震起飞尘无数。
没了门的遮挡，殿外赤色圆领袍的人与殿内明黄绫罗十二章纹龙袍的人面面相觑。
皇帝嘿然一笑：“言福，你是要造反么！”
被点名道姓的言福吞了下口水：“……”
现在冲进去，劈手将皇帝送上西天，自己登基称王的概率是多少？
【倒计时：00:00:01】
【嘀！时间到】
她拱手，真诚提议：“父皇……门该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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