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关于儿子
季秋之月，日暮暴雨。
长空昏暗，雨水倾盆而落将整个京都围困其中，长街人群四散。
这雨来得突然，从天际转沉到滂沱雨落，前后不足一炷香的功夫，行路者踮脚站在檐下，仰头看着大雨，拧眉唾了几句鬼天气。
“锦衣卫出行，闲人避让！”
声起，只见雨幕之中一行十六人的锦衣卫身披雨蓑，御马奔腾，从雨幕中穿行而过，径直往东行去，这条街的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宫殿，里面住着天下万民的君父。
一听是锦衣卫，隔着如注的暴雨众人都不敢乱动。
这样大且急的出行阵势，已是今日第三次了。
且自酉时起，进出京都的各个城门口都增派的南北镇抚司的人，严格盘查进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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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划过巍峨宫殿屋脊上的金箔走兽，雷声闷闷，在乌云迭起的云层后蓄力。
“啪！”
瓷盏四碎。
男人既悲且痛的怒吼道：“朕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皆不敢言，殿内寂静，只能听见外面闷沉的雨水声。
言福神识混沌，却清晰的感知到周身的疼痛，她四肢无力，喘息困难，微微用力就觉喉头一动，呕出一口血……
“我儿又吐血了！”来回踱步的男人慌忙坐回床边，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着嘴角溢出的血，“太医太医！”
为首跪在地上的人扶正帻巾帽，提着药箱上前，跪爬到床前摊开针带，看着面色泛着诡异的彤色的少年，却又无从下手，他惶恐的拜向皇上：“臣有一法，或可一试，但求陛下恕臣无罪！”
“说！朕恕你无罪！”
“陛下，古有华佗刳剖腹背，抽割积聚。如今太子呕血不止，气息壅塞，臣斗胆推测是因肋骨折断刺破腹肺，致五脏积血难出，臣觉得当效仿华佗，剖腹取血，缝合腑脏……”
明黄衣袍的男人勃然大怒，一脚踢开他：“你这是谋害皇子！谁给你的胆子！拖下去！给朕查！查出他背后的人！”
“陛下！陛下！臣冤枉！陛下……”
言福艰难的睁眼，入目是一片影影绰绰的明黄色，富丽、奢靡以及庸俗，她向来喜欢轻快明亮的色系，所以……
这是哪？
男人聒噪的叫喊声音，惹得她额头阵阵作痛，她烦躁的抬手想要拍床以示不满，却被人抓住了手，那人喊：“我儿动了！儿啊，父皇在！父皇就知道你能挺过来！”
言福：谁……他酿的是你儿子？
【叮！恭喜获得——名言学习机（现代版）】
【正在激活】
【口吐名言，星河璀璨】
【现代版名人名言学习机，值得拥有】
【检测到机主有生命危险，是否立即开启名言学习机？】
言福：？
【警告：机主生命值不足60秒】
言福张口，话音未出，血就已经从口鼻溢出，她吐血喊出了完美的颤音：“开~~~~”
“我儿！我儿啊！我儿又吐血了！”皇帝双手死死扣住言福的手，双目圆瞪，眼孔中布满血丝，“太医！太医死哪了去了！今日太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要你们陪葬！”
太子伤重，已无回天之术。
更何况已有前车之鉴，跪在地上的太医无人再敢上前，他们俯手叩地，闭眼承受着天子之怒。
【嘀！一掌断心脉，双箭横穿琵琶骨】
【嘀！三根肋骨断，满肺积血活不久】
【情况紧急！机主是否抢救】
言福把半眯着的眼阖上，嗓音粗粝：“抢~~~救~~~”
“我儿，你说什么？儿啊，你把眼睛睁开看着父皇！儿啊，你不能丢下父皇啊！”
言福额角突突：“……”
【请机主大声朗读以下名言】
【痴呆愚蠢有两种表现：或者沉默，或者多嘴。——巴尔扎克】
言福：……
窗外惊雷乍响，破开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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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
自京都戒严已过一月，时至孟冬，北风徘徊。
近日这京都热闹的很，从四方而来的八方客齐聚于此，隐晦的谈论着四件事：
一是太子殿下在宫中遇刺，险些丧命。好在天佑大齐，太子福厚已无大碍。
可是谁刺杀的太子呢？
二是九月天开异像，大雨骤来又骤散，傍晚竟出现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之景。此景上一次现世乃当今太子出生之时。
天现异象该作何解？
三是当今圣上下旨将太子从端本宫迁出，赐太子府于宫外静养。
圣上此举之意？
四是太子殿下广散英雄帖，募江湖豪杰，欲成立“反刺客联盟”。这也是众人齐聚京都的原因。
太子是要……寻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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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
前年春从南方移植的数棵元宝枫已经变成红色，风由此经过便会有叶落，那叶扑簌簌的落在院子里、花圃下、小径上，人从上面踩匆匆踩过，连个印子也留不下来。
六顺提着食盒站在廊下的书房门口已有好一会儿了，清隽的面庞没甚喜怒，神情淡漠的看着脚下的青灰色的地。
忽得屋里传出“啪”的一声响，随后是掷地有声的训诫：“只有孔乙己来了，才可以笑几声。”
六顺敛神思考：孔乙己是谁？
书房。
置在紫檀木案几上的错金博山炉悠出一缕白烟，轻漾过一张素白的小脸，在略显空旷的书房里划出行云流水的烟迹。
言福倾身压着案几，眼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随即将自己的话圆了回来：“孔乙己没来，你们却笑了，是在笑什么？笑大齐贤士能人？还是在讥讽本宫这个太子无能？”
【叮！有效使用名言】
【获得——太子威慑】
【使用时长：60s】
【温馨提示：效果buff结束后，你依旧是只小菜鸡~】
【倒计时：00:00:59】
书房里跪在地上的三个人，顿感一阵威压，头顶发麻，身子抖若箩筛，他们额头抢地，连磕三个头：“太子殿下明察，我等哪敢又分毫不敬之意。这……浙州五月发洪，六月生疫，七月又……”
“本宫要得是浙州数万百姓如何过冬的良策，不是通篇的废话。”言福拧眉打断他的即将发表的长篇言论，屈指敲了下案几，“扶着你们的脑袋，出门右转有方池子，冷水浇面清醒清醒脑子。”
“遵，遵命。”
言福补了句：“不必回来了。”
“是！”三人额头沁汗，跪着倒退出了屋子。
【嘀！时间到】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间卡得正好。
威慑buff瞬间消失，原本庄严肃穆、神情凛冽的的言福身体一软，险些瘫到在地，她勉强扶着案几站稳了身子，长舒了口气。
站在门外六顺，看着惶惶出来几人，斜飞入鬓的眉角不由得向上一挑，已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他探身朝书房试探性的喊了句：“太子殿下？”
手软腿抖的言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后，一双潋滟的桃花眸亮起熠熠的光，她陡然提起了精神，抬手招呼他进来：“六顺，跑快点，江湖救急！”
得了令，六顺躬身而进，提着食盒脚下似抹了油直溜到言福身边，关切问道：“怎么了殿下？”
“会葵花点穴手吗？点下就化动为静的那种。”言福悻悻指了下自己打颤的腿，连声音也跟着打起了颤，“这腿……抖得停~不~下~来~”
六顺：“……”
关于太子殿下不正常这件事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应是殿下站久了，属下给您松松。”他放下食盒伸手搀着言福，让她靠坐在圈椅上，随后曲腿跪于地，将她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膝上，双手虎口处交叠，拇指按着她的小腿，“殿下觉得力道如何？”
“嗯。”言福应了声，低头看着身边谦卑恭谨的六顺，想到刚刚的孔乙己，忽生出怅然感来，“茴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么？”
六顺在脑中比划了下，不确定道：“行楷隶篆？”
言福：“……”
她只是感慨一下，无需回答。
言福眯着看着透雕三龙出水状，龙首顶托的炉盘，揉了揉额角。
自从一月前她意外绑定了个【名言】学习机，为活命当着那便宜皇帝老爹的面儿，哑着嗓子，虚声弱气的说完那句：“痴呆愚蠢有两种表现：或者沉默，或者多嘴。”
皇帝的脸瞬间变了，青了又红，红了又黑，在无法抑制的怒气之下，竟然生生折断了她三根手指！
她那半死不活的躯壳尚未得到修复，又遭此一难，直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待再醒来，已是三天后，人也身处宫外了。
据说当晚皇帝阴沉着脸，命锦衣卫连夜将她送出宫去。不过迁宫休养的诏书言福是在七日后收到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类名贵药物的赏赐。
她的身体也在当晚被名言学习机修复好，不过秋雨寒凉，加之初来此处神魂不济，落下了气虚体弱后遗症，正在喝药调养。
与此同时，她发现原身藏着一个大秘密——不带把！
是女子！
可那便宜的皇帝老爹痛彻心扉喊得分明就是“儿啊”！
言福曾问过学习机，有没有哪种名言，喊一声就能隐藏性别或者实现长效障眼法的。
【灰色的理论到处都有，我的朋友，只有生活之树四季常青，郁郁葱葱】
言福：说人话！
学习机：做梦想peach！
·
六顺似是捏到了麻筋，她小腿一麻，眼皮一跳，登时立直了身体，六顺见状忙松了手：“可是弄疼了殿下？”
“没有的事。”言福摇头。
这名叫六顺的少年是原身的贴身侍卫，也是唯一知道原身本就是女子的人。
据他言，原身七岁被册封为太子，十岁处理朝政，十五便能独当一面，现在已是朝堂老手。
处理事情果断老练，手段狠辣，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制衡多方，维持朝政平稳。
原身与六顺二人相识已有十年。
言福看着案几上空白的宣纸很是心累：“明日朝会若再拿不出紧急应对浙州灾后防控与建设的提案，我失忆这事儿恐就瞒不住了。”
六顺听着她怪异的遣词造句，嘴角微抽，出言安慰：“船到桥头自然直。殿下莫要因忧思过劳累坏了身体。”
说着起身，手掌平展指向食盒：“这是宫里送来的糕点和甜粥，殿下现在可要用一些？”
言福看着精致的食盒，默默别过脸去。
原身嗜甜，所食之物都是齁甜齁甜的那种，起先吃了两次，后来遭不住了，以甜不利于伤口复合为借口，终于吃上了口味正常的三餐。
可宫里那位却觉得儿子养病辛苦，得多送点儿子爱吃的。御赐之物，不能扔，不能不吃！
心累jpg
“还不饿。让人拿去后厨，小火温着吧。”
“是。”六顺垂手立在她身边，眉眼低顺，“殿下，今日又有揭榜应招者，共七人过了首轮，现在已在准备巳时的文试了。”
“还挺多。”言福有些惊讶，磋磨了下掌心，“瞧着文试的时间快到了，我们也去吧。”
“是。”他唇瓣紧抿，看着言福的背影，清明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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