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二十九情牵梦绕（1）

二十九情牵梦绕（1）

        慧心里最放心不下的是老爸老妈，是啊，孩子们正在长大，羽翼逐渐丰满，迟早会有自己的归宿。可是父母已是风烛残年，自己却不能为他们养老送终，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和乔飞思前想后，决定先想个法子瞒着他们，能瞒多久就多久。

        这天慧买了一大堆东西，来探望老人。本来乔飞也要来，可慧怕老人多心，没让他来。她提着东西，走在林荫路上，看到有位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悠闲地边走边逗弄着婴儿，妈妈脸上荡漾着慈爱的笑容，孩子在车里伸着胳膊蹬着腿，“恩恩啊啊”地应和着妈妈的话，胖嘟嘟的笑脸像一朵绽开的可爱的粉嫩花朵，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望着向日葵般阳光的孩子，她不由得想起念初中时的那个晚自习：她正在教室写作业，同学喊她说，政治老师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政治老师是个矮胖的中年女人，一年四季留着齐耳短发，说起话来干净利落还有些幽默，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大概是爱屋及乌吧，正因为老师的风趣幽默使得枯燥的政治课也变得生动起来。

        有一次，老师正在讲内外因的辩证关系，突然一阵大风把教室的门重重地关上了。本来全神贯注听讲的同学因受惊而分神，老师就让学生运用内外因辩证关系分析这一突发事件，一场虚惊变成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人说，幽默是一种智慧。老实说，慧也从打心眼里佩服这位政治老师。

        可是政治老师找自己有什么事呢，自己成绩一向不错，不是问题学生，刚刚开学不久离考试还早，和成绩好坏似乎也不挂钩，她一边排除着各种原因的可能性，一边满腹狐疑地往办公室走。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政治老师在看书或者准确地说在看书等慧的到来。看到慧来了，政治老师很热情地让慧坐在旁边的座位上，问了点学习上的事，便切入正题。很委婉地说：“安慧，一个亲戚给老师出了个难题，老师想听听你对这个难题的看法。”政治老师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慧。

        慧听了有些发闷：老师亲戚的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为啥要单独征求自己的意见呢？不过出于对老师的尊敬，她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政治老师期待的目光从慧的身上移到已是繁星点点的窗外，向她讲了发生在十五年前的一个不是故事的故事：

        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有对夫妇他们有了两个女儿，爸爸妈妈都希望能再生一个男孩。因为农村需要男孩子支撑门户，干农活也需要壮劳力，他们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即将出生的第三个孩子身上。可是令他们失望的是第三个孩子依旧是女孩，为了能延续自家所谓的香火，也因为一点别的原因，母亲忍痛割爱决定把这第三个女孩寻个好人家。

        尽管政治老师把故事说的很委婉，但这个故事还是让她很警觉。

        因为小时候，她就听小伙伴说，自己不是妈妈生的，她很生气，哭着跑回去问妈妈。

        慧妈是个善良温和的家庭妇女，年轻的时候人长得标致，皮肤微黑，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梳着两条又黑又长的□□花辫。追求的小伙子也不少，可她偏偏和一个生产队的慧爸好上了。

        慧爸性格开朗、心灵手巧，人长得也周正。在生产队劳动，遇到包工活儿，玩命干上一上午就把一天的活全干完了，下午就跑去帮慧妈干活。一起干活的婶子、嫂子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不仅仅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关键是慧爸年轻力壮，干活一个顶俩，她们也可以沾光早点回家了。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几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少不了半开玩笑地揶揄几句俩个年轻人。慧妈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扭过头，辫子一甩，两条乌黑发亮的□□花就在红黑千鸟格的确良衬衣后背上，荡过来荡过去，辫稍儿飘飘悠悠的，一直飘到慧爸的梦里去……

        慧妈呢，觉得这个年轻后生踏实肯吃苦，是个靠得住的过日子人，背着父母亲和慧爸偷偷搞上了对象。

        本来这是件好事，慧爸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后生，可是慧外祖父却不同意这门亲事。原因是慧爸家里哥们多，是生产队里出了名的倒刨户。慧的外祖父发话要想亲事成，必须有一份像样的聘礼：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三大件一样不能少，外带500块钱的保母费。放到现在，这媳妇娶的和白给一样。可那年月，他们村一个壮劳力劳动一年也就挣不到二百块钱，这点聘礼在那会儿可以娶两个媳妇还带拐弯儿。

        本来慧外祖父想让慧爸知难而退。没成想慧的祖父也是个要强的人，也相中了慧妈这个儿媳妇，觉得儿子有眼光。他问儿子：“能换不？”

        “非她不娶！捅了窟窿（外债），将来我们小两口还！”

        “中，老子就喜欢这样的儿，有种！”慧祖父一拍大腿，出去借钱去了。

        这爷俩，一锤定音，正月十六，聘礼一样不少地送到了慧外祖父家。慧外祖父一看这些东西一下子傻了眼，再想想，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姑娘的心已然不在娘家了，落下这些东西正好给自家儿子娶媳妇，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有情人虽然终成眷属，但慧母亲一过门儿，家徒四壁，先背了一屁股外债。夫妻俩个商量着先不要孩子，等个三年五载缓过来，再要也不迟。

        慧的父亲呢，觉着在生产队集体劳动没个技术，也挣不上活钱儿，这外债还的没个头儿。再者说，亲戚朋友虽不好张口讨要，但日子久了，总不是个事。俗话说得好，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还是及早还上的好。

        穷则生变，于是趁猫冬，他就去给舅舅打下手，外带学点手艺。舅舅是个远近闻名的木匠，活儿多，春秋给人盖新房，冬天给人打家具。他也乐意带带这个外甥，一则慧爸心灵手巧，这孩子打小，他就喜欢。二来，自己活多，也好有个人帮衬。等孩子学好独立了，也算给姐家减减负担，尽尽自己做舅公的本分。所以教的卖力，学的刻苦，两年下来，慧爸就能独当一面自己接活儿，单干了。

        话说二人婚后第五年，终于把外债还清了。可是头几年慧母亲一直吃药避孕，现在想要孩子了，却总不见有喜。眼见得同龄人的孩子满街跑了，夫妻俩越急，慧妈肚子越没啥动静。

        慧的外祖母、祖母也跟着着急给找偏方，可苦了慧妈，汤药、丸药、不同的形状不同的色，一把一把吃了很多药，孩子没见影儿，反而把胃口吃得不舒服了。这下，慧爸急了：“这还了得，照这样吃下去，为了要个孩子，还得再搭上条命不成；再说孩子怀上怀不上还两说，把身体吃坏了太不值当了。”

        因为慧爸的阻拦，慧妈才从药的苦海中解脱出来。吃了那么多药也不见效，慧的母亲也对怀孩子有些绝望了。她害怕上街，害怕别人问，害怕别人说：慧爸出了很多钱，娶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那天，她本来打算出去买肥皂，偶尔在街角听到这样的议论，她害怕从这些人面前走过，肥皂也不买了，返回到家，看到墙上贴的胖娃娃，不禁悲从中来，趴在被垛上哭了一下午。

        从打一过门儿，就让丈夫和家人背了一屁股外债，而自己的父亲则拿慧爸的聘礼直接转手送到了邻村给弟弟娶了媳妇。婆婆公公和丈夫不说什么，几个小叔子背地里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每每想到这些，慧的母亲就有种负疚的感觉。

        好不容易把外债还清了，现在无债一身轻，却又生不出孩子来了，生孩子是女人的事，生不出孩子天经地义是女人的罪过，是一个女人的奇耻大辱。放在以前，可能要被休掉的。

        好在自己的丈夫并没有责难自己，在她心里多少是个安慰。丈夫在村子里也算得走南闯北的人，知道生孩子的事，是两个人的事，不能怪妻子。何况，当初妻子不嫌自己穷，一嫁过来就和自己背了一屁股外债，是当初怕养不起孩子才不要孩子，吃药避孕的。自己的妻子腰是腰，胯是胯，胸脯挺挺的，黑俊黑俊儿的，村里的媳妇老的小的哪个也比不上自己的老婆。

        每当看到妻子因为生不出孩子不开心，慧爸就开导她：“没孩子就没孩子，咱俩过一辈子，谁再胡嘞嘞，告诉我，我撕烂她的嘴！”

        当然这都是给慧妈顺气的话，慧妈知道是谁说的也不会告诉慧爸，有慧爸这句话，她就心里踏实了，丈夫就是自己的天，就是这个家的君王，她什么都听他的。丈夫每次把挣来的钱都原封不动交到她的手里，她小心翼翼地收好装进钱匣子留着过日子。

        有一次，慧妈正好来例假，生产队劳动安排她们几个妇女往地里担牲口粪，天碰巧下起雨。慧母亲又累又渴出了一身汗再被雨这么一淋，害了场病。病好以后，人瘦了一圈儿，打那以后慧爸就心疼媳妇再不让慧妈出去劳动了。

        不仅如此，慧爸碰巧手头的活刚干完，新活还没开工，就会卸下他的工具兜，骑着他的二八永久自行车，拖着慧妈去赶集儿。

        回来的时候车把两头拴的兜子里水果、干货买好些，坐在车后架的慧妈手里有时还抱着两件新衣裳、手里提块猪肉。

        坐街的人们大老远就看到满载而归的俩口子，小孩子更是盯着那些兜子，猜测着里面装着啥好吃的。

        慧妈是个心善的女人，走到跟前，从车后架上跳下来，少不了从兜子里抓些瓜子、大豆，装到邻居娃娃袄兜里些；然后再捧上两捧，分散给门口聊天的女人们。女人们磕着瓜子朝慧妈投来羡慕的目光。

        不出去劳动，慧妈也不闲着，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每天变着花样给丈夫改善生活。她会照着样子裁剪衣服，还会把旧衣服翻水做出像新的一样的衣服。有时邻居买了布，让她做，她也从来不推辞，除了生不出孩子，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媳妇。

        老天有眼，上天赐给他们一个女儿。丈夫在那个雪天抱回这个孩子的时候，她抱着这个小东西，眼含热泪对着天拜了三拜。这个小东西就是慧，他们的——掌上明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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