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信鉴

待伙计离去，屋内的沈墨飞便换到了外间的窗边坐下。
        青州万宝楼的四季雅间布局与天下所有的万宝楼相仿，沈墨飞的这间“迎春阁”便如天下所有万宝楼的“春阁”一般，于内可尽享新春至雅，与外，推窗便可尽览万宝楼内外之景。只是此刻的青州虽值新春，却是春寒料峭，窗外除了漫天大雪，并无丝毫景致。
        或是不远处雅间里的琴音不知何时已然停下，屋内霎时间变得有些幽静。
        百无聊赖之际，沈墨飞轻轻推开一叶面向楼外的小窗。霎时间，屋外的风雪卷了进来，那如刀般刺骨的冷风寒雪，仿佛在这个春意盎然的屋里撕开了一道口子。
        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雪景，任凭那风雪扑打在脸上，落在肩头。
        不一会儿，他便在那扇半开的小窗前，渐渐出了神
        没过多久，雅间内的房门忽然被撞开。
        一个身形短小的肥胖中年人就这么突兀地闯了进来，只见他满头大汗，口中还不住的喘着气。
        肥胖中年一扫屋内，看到沈墨飞的下一刻便果断地扑倒跪地“小人赵平，拜见公子”
        胖子名叫赵平，正是这青州万宝楼的掌柜。
        他这一跪，别说沈墨飞没有想到，若是被外人瞧见，一定会惊掉下巴。
        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可是“万宝楼”的招牌摆在那里，平日里便是知府、知州老爷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但谁又曾想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万宝楼掌柜在见到这位名为沈墨飞的少年公子，竟会如此仓皇不堪
        然而，事实却远非如此。
        方才，张绅将那锭不大不小的元宝交给他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太过在意。可不一会儿，他便想起前任掌柜交待过的一件事任何时候，万宝楼见到印有“万宝”字样的元宝，都必须恭敬相待。
        对于此，当年他也曾打听过。
        据传，如今已名满天下的万宝楼，正是二十年前富甲天下的沈家一手扶持而成，所以万宝楼的各个楼主、掌柜都深知，苏州沈家才是万宝楼真正的东家。
        虽说万宝楼实际上乃沈家产业，可沈家却只管背后秘密支持，并不参与，同时也撇清了与万宝楼的所有干系，让一干代理者自行经营。唯独一点，便是早些年在沈家创立万宝楼时，打造了十锭元宝，底部皆刻有“万宝”二字，视为沈家门人与万宝楼的唯一信鉴。
        忽然记起此事，赵平这才拿起那块元宝查看，果然见到这锭元宝下面印有“万宝”二字，接着，他将元宝置于灯下一烤，印鉴旁便有一个小小的“沈”字突现出来。
        见到这等异状，赵平顿时心慌难耐，便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所有事情，跑了上来。
        此时，沈墨飞早已关上的窗户，从外间的书架上找到一本书，正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对于赵平的贸然闯入，突然跪地高呼，他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抬头望向了伏在地上的矮胖中年。
        沈墨飞目光一闪便已断出来人，只听他问“赵掌柜为何如此”观其神情，显然也是早有准备。
        赵平见眼前这位沈公子恬淡儒雅，果如传说中的沈氏门人一样，毫无一般富贵人家那般飞扬跋扈，心中对于沈墨飞的身份便信了几分。
        只见他立即迎了上去“小人不知公子驾到，怠慢之罪该当受罚”说着埋头便扣，不料在他低头的一瞬间，一只手已将他按住。
        “赵掌柜不必如此沈某初来青州，恰好经过万宝楼，也不过是借机宴请朋友，还请不必多礼”
        他待赵平站起身，才笑着问道“不知我那坛雪上霜，赵掌柜是否安排妥当”
        赵平一愣，立即想到刚才张绅所说的事情，连忙点头“安排了，安排了我已命张绅去窖中取了”说着，他不等沈墨飞说话，又连忙双手奉上方才那锭元宝“还请公子将东西收回去，小人可不敢接这么贵重的东西”
        沈墨飞并未接下，只轻轻问了一句“你听说过沈家拿出去的东西，还有收回来的吗”
        赵平闻言身躯微微一震，眨眼间又要告罪。
        沈墨飞摆了摆手，道“无妨，既然你不敢接，找个能收下它的人便是了。”
        赵平一听这话顿有所悟，稍稍一想，便诚惶诚恐地将之收入袖中。
        “那小人这就告罪了”
        沈墨飞双目含笑，轻声道“其实赵掌柜远不必如此万宝楼成立时便自成一家，更在十多年前就与沈家没了干系，沈某绝不会仗着一颗失去了价值的元宝作为信鉴，来拆万宝楼的台只是雪上霜太过难得，万金难求也不为过，沈某无奈之下只好将它拿出来，希望赵掌柜能够给沈某一点面子，便是念在沈家当年的恩情也可，沈某所求，也仅仅一坛美酒而已”
        赵平连连点头称是。
        两人又絮叨了两句，沈墨飞双耳微动，突然停下一笑，端起身旁茶盏道“好了，我的第一位客人到了，赵掌柜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见沈墨飞端茶送客，赵平告了歉连忙屈腰而出。
        当他掩上门准备下楼时，恰好见一身着红妆的姑娘抢道而去。
        或是被那姑娘风风火火的做派给吸引，赵平忍不住停下脚步瞧了瞧，稍一纳罕却又想起眼下之事，便没有再仔细去探查，立即下了楼。
        赵平嘱咐了一些酒楼的琐碎事宜后，便立刻从后院马槽中牵了匹马往城东疾驰而去。
        只半盏茶的功夫，赵平转眼就到了一处四进大宅院。通了姓名后，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下人引着他进入了偏厅。
        仅待了片刻，偏厅外便走进一魁梧老者，身后还跟着一位蒙着面纱女子。
        赵平一见，便立即拜下“见过唐老。”
        老者长着一张国字脸，神情不见悲喜，看过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只听他“嗯”了一声，便在主位落座，而那位蒙面女子也在他身后站定。
        接着，老者便拿出方才赵平通过门房交来的元宝把玩了一下，这才问道“也就是说，沈家的后人拿着它过来了”
        赵平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了”说着，他便将刚才与沈墨飞见面时的情形和盘托出，其中自然还夹杂着自己的推测。
        听完了赵平的叙述，老者点了点头“刚才我也试了，这确实是当年的那十个元宝之一看来当年一事，沈家还是有些人避开了”
        接着，老者又问“他有没有说什么要求”
        赵平摇头道“没有或许是怕咱们不卖雪上霜，这才亮出的元宝，您看”
        老者冷笑着摇了摇头，问道“难道你真的相信他是为了一坛雪上霜就将这等贵重的东西交出来难道他不交出来、或者不言明身份，你就不会卖他酒了”
        赵平一听，顿觉有理。方才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原来自己在还不清楚那位沈公子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吩咐张绅去取一坛雪上霜了，而对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那您说他的目的是什么”赵平问道。
        老者左手一边把玩着元宝，一边自言自语“传言万宝楼的产业离不开这锭元宝这个人拿着元宝又多此一举地将它交给你，而且不提任何要求”
        他思考着赵平方才所说的话，突然两眼精光一闪，便即收敛神光，扭头问向身后的蒙面女子“舒儿，如果是你你拿着这个东西这么做，会有什么打算”
        蒙面女子一动，稍一思索便道“或许是想让咱们主动交出万宝楼”
        赵平一愣，再观其神情，竟有些“我怎么没有想到”的意味。
        然而，老者却是冷笑起来“唉你们都太天真了当年的沈家富有天下，会在意咱们万宝楼这点东西么即便当时皇爷一怒之下抄没沈家，可沈家暗地里的产业有多少谁也不清楚，恐怕被没收的也不过十之一二。”
        “此人年纪轻轻就身携巨款，他即便不是沈家嫡系，至少也是沈家的近亲。如今他突然现身万宝楼，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咱们万宝楼的产业啊”
        他身后的女子似乎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了句“那您说他是为了什么”
        老者沉吟道“他拿出万宝金元，无非是向我们表明身份此刻又不提任何要求，只是让你将元宝交给我目的恐怕是”
        说到这里，老者突然笑起来“你们听说了没，立春前，老皇爷下令大赦天下但是十年前入狱、充军的沈家门人却不在其列”
        经老者一点破，蒙面女子和赵平两人这才一惊，同声问道“他要翻案”
        老者捋须微微摇头，显然他也不能十分确定。
        只见他目光深邃，又自沉吟了片刻，这才看向赵平“你先回去吧记住了，回去之后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做好本分的事情就够了”
        赵平闻言立即应道“是”
        老者想了想，又道“舒儿，你和赵平一起过去”
        蒙面女子低头一瞧，似是看出了老者目光中的深意，这才颔首应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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