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尸已寒

　　当苏漫城回来的时候，那把从不沾染血迹的雪花刀上，似乎都已变成了红色。只见他脸色阴沉，一身血腥似乎也掩盖不了他满身煞气。

　　看来，这长达一日的追踪，不仅没有让他抓回逃走的刺客，还给他惹下了麻烦。

　　“是京中的勋贵们下的手！”

　　沈墨飞默默地陪着苏漫城坐在台阶上，不知道过了久，才听到苏漫城说了这么一句。

　　开了口，苏漫城心里的话便倒了出来：“接应他的，是槽帮的水匪，都被我杀了！那个小卒子，原本想要留他一命，没想到他说，家中老小都被人安排好了，就不给我添麻烦了……昨夜临回来，又被一群黑衣人戏弄了一圈，这才回得晚了些……”

　　即便在边疆与敌寇厮杀了十余年，提起这些阴暗的勾搭，苏漫城的嘴唇还是忍不住哆嗦。真正的战场或许真的可怕，但还是远远比不上那些阴暗角落里蹦出的一个又一个算计。他到现在还是想不通，满朝勋贵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李宗贤说句公道话，反而暗地里痛下杀手，居然派出了如此多的死士。

　　听完苏漫城冗长的抱怨后，沈墨飞也陷入默然。

　　当年如不是被人算计，姑苏沈家还是当朝第一富商，金陵苏家还是那个桃李满天下的诗书侯府。

　　或许是担心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身旁的兄弟，苏漫城很快就从愤怒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李将军如何了？”

　　沈墨飞苦笑道：“原本只是中了断肠草的毒而已，可惜你走之后，那个带我去找李将军的禁卫，居然给他老人家的胸口又来了一刀。幸好我反应快，否则断肠草的毒没有把他毒死，那记贯穿腑脏的一刀，恐怕就要了他的命！”

　　苏漫城呆了，他没想到，押送的队伍里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或许是愤怒到了极点，愣神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唉——”长叹了一声后，沈墨飞才缓缓说道：“事情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苏漫城不解。

　　只听沈墨飞细细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除了与李将军有旧仇的荆玉成想要他的性命以外，也就只剩下京中的权贵不希望他活着回到京城。可我却发现，除了那两位下手的禁军外，剩下的七十多人，在看待李将军遇袭击的时候，眼神里均没有紧张或者恐惧，相反，他们更多的是惋惜和担忧。

　　除此之外，我发现就是李将军他本人，都暗地里不想让自己活下去。我给他运功逼毒的时候，他强行又咽下毒液。一连三次，直到他实在虚弱无力，才让我逼出了大半断肠草的汤汁……加上刚刚给他包扎伤口，竟发现有人扯开了绷带，让血流了一床，若不是我恰好回屋……”

　　苏漫城听着沈墨飞的叙述，头皮渐渐有些发麻。

　　太平之世，能有一个胆敢袭击边疆大帅的匪徒就已经非同凡响，收买一两个禁军也就顶天了。照沈墨飞所说，恐怕整个禁军都已经被人收买了。到底是谁，竟有如此能耐？

　　沉闷之中，苏漫城豁然起身，转身就要往客栈走。

　　沈墨飞并未阻拦，只说：“我已经请梁中允和詹事府的几位府兵大哥亲自照料，他们应该可信……”

　　话说到一半，沈墨飞目光陡然一聚，似是发现了自己的疏忽，也连忙起身随苏漫城一同赶了过去。

　　原本心里念叨着“但愿猜错了、但愿猜错了”，可当两人刚走进房间，均被屋内的景象惊呆了：梁宋死不瞑目，五位府兵除了一人不见踪影，其余四人皆自软倒在地。

　　伸手一摸，五人尸体已然冰凉。

　　再看床榻上的李宗贤，因中毒而乌青的嘴唇已泛着碍眼的深黑，失血过多后的面庞早已形容枯槁，眼睛未闭，却还残留了一丝笑意，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墨飞和苏漫城二人。

　　震惊的一幕，让两个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可是，紧接而来的却是屋外的衣甲声。仔细辨认，发现那些屋外戒备的禁军们已将这栋小楼包围。沈墨飞透过半开的窗户向外一瞅，粗略一估计，便知道那些本就不怀好意的七十多人竟全来了。

　　唯独少了那个燕王安插在禁军中的掌旗，苏平。

　　仔细一听，外面还有个人正低声说着：“林副旗，苏漫城持刀先后杀害朝廷命官梁宋梁中允，朝廷侵犯李宗贤。就是在屋内看护的詹事府四位无辜府兵，也没能逃出他的毒手。若不是在下借着出恭离开，恐怕也会成为此子的刀下亡魂。还请林副旗将此子擒获……”

　　看了一眼苏漫城，以及他手中犹自握着的雪花刀，沈墨飞长叹一声：“都怪我，没有想到握在太子手中的詹事府居然都被人收买了！”

　　苏漫城抬手将李宗贤的眼睛合上，摇了摇头，闷声道：“与你无关。”

　　简单四个字，苏漫城说得有气无力，语气中满是挫败。征战十年，哪怕再艰难的境地他都遇见过，却从没像今天一样，明明怒火滔天，却不知该找谁发泄。

　　到底是谁呢？

　　天下能有如此能耐的，除了东宫太子，权柄滔天的燕王，富甲一方的蜀王以外，恐怕很难再有别人。可这三人好像与李宗贤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或者深仇大恨……

　　戚凌志和傅开山两个人风一般闯了进来。

　　沈墨飞立刻停下了沉思，看他们二人的模样，恐怕对于此间之事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戚凌志紧张的问道：“苏大哥，咱们怎么办？楼下七十多位禁军，除非将他们都灭口，否则这个杀害朝廷命官、侵犯的罪名咱们就要坐实了。”

　　苏漫城不知在想什么，低着头陷入沉默。

　　沈墨飞无奈的叹了口气，提醒道：“别忘了，外面还少了个禁军掌旗，那个叫苏平的小将！”

　　对于苏平，戚凌志和傅开山二人不太陌生，扒在窗角扫了一眼，果然没有看到此人。

　　傅开山大骂一声：“呔，入他娘的，这是哪个混蛋在陷害咱？”

　　戚凌志看了眼苏漫城，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沈墨飞身上：“沈兄弟，怎么办？”

　　“走！”

　　没等沈墨飞开口，苏漫城似是做了什么决定，突然抬头喊了这么一个字。

　　三人扭头瞧去，发现他的双眼通红，已有了些走火入魔的征兆。

　　而沈墨飞看到苏漫城充血的双眼，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就想起了半年多以前，在青州唐顺府上看到的那双可怖的血瞳。

　　只见他抬手摸着下巴，神思陡然间云游天外：“此事会不会与杀害唐伯的那些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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