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一阵忙碌后的周末，夏桑格外地珍惜，独自一人坐上了去花鹏岛的船。

        花鹏岛，是海滨城市b市周边的小小岛屿。以前渔业发达的时候，这里曾是富庶的。但渐渐的，为了追求更好的公共资源，小岛上的岛民不停地往b市中心迁，留在那里的，只有一些老人。

        三年前，夏桑几经周转，终于打听到大恒集团的元老之一陈老目前住在老家花鹏岛养老。陈老的房子建在半山腰，夏桑拎着重重的时令水果和熟食走到门口时已气喘吁吁。

        陈老早已头发花白，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冬日的阳光，让整个小院的植物也富有生气起来。陈老的夫人先发现了夏桑，这是一个后背略伛偻的老妇人。一见夏桑马上迎了上来：“夏姑娘又来了，怎么又带了这么多东西，哎呀，你手怎么了？”

        “陈奶奶好”夏桑甜甜地叫着：“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岛上最不缺的是海鲜，倒是新鲜的肉类、水果比较稀缺。夏桑早早地就排队去熟食店买了些白切鸡、白斩鹅过来。

        “陈爷爷好。”夏桑顺势也和陈老打了招呼。尽管陈老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夏桑仍然对他笑脸相迎。

        “老太婆你又拿人东西，吃人嘴软你不知道？”陈老面露不悦。

        “老头，你看小夏姑娘跑那么远看咱俩，你又摆一副臭脸，真是！小夏啊，你今天吃了午饭走，陈奶奶啊，做好吃的海鲜给你吃。”说完忙招呼夏桑坐了下来。

        “哎！”夏桑倒一点不客气。

        陈奶奶做了一堆的菜，都是当地特色的海鲜。这种家常的美味，夏桑其实很久没吃了。在单位天天吃食堂；在家，压抑的气氛里再好的菜也没了滋味。

        “小夏啊，最近上班忙不？你不用惦记我俩，年轻人总有自己的事要忙。”陈奶奶边吃边说。

        陈老又泼冷水：“她哪是惦记咱俩，她是指着我帮她找出当年夏卫国事件的真相。哼！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早已告老还乡了，夏姑娘你以后别来了。”显然老陈说得略激动，筷子放在桌上“砰”一声响。

        “你这是干什么，人家小夏忙里抽空来，你看小夏都比你儿子媳妇来得勤了。”陈奶奶抱怨他，又安抚夏桑：“你别往心里去，他年纪大了，臭脾气一大堆。”

        “没事的，我是有求于您，但也是真心来看您俩的，陈奶奶，您做的菜真好吃。”夏桑这次没提父亲的事，事实上，她来陈老家已经数次，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但她坚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陈老会松口，告诉她所知道的真相。

        尽管陈老的态度如旧，但夏桑倒也没多气馁。对她来说，相比前两年的热脸贴冷屁股，现在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这三年多来，她有目的而来，但却收获了陈奶奶的热情招待。对她来说，已经是生活中弥足珍贵的温情了。

        告别了陈老夫妇，夏桑慢悠悠地踱着步，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水泥修成的环山小道，路边的花草向路中间蔓延，差不多只能容纳两个人步行，夏桑觉得自己放佛走在画里。

        然而，迎面并排走来的两个人，使她怔在了原地。

        虽然两人都穿着冲锋衣，还是不难看出女的修长而婀娜，男的高大而挺拔。夏桑想到了一个词：一对璧人。夏桑想起以前在学校时，就有不少的女同学嘲笑她的身高，和一米八多的姜华甚是不配。

        嗬，这次他找了个般配的。

        硬着头皮走上前，夏桑暗暗祈祷姜华能装作不认识她，初冬的天气里，她的手心都出汗了。

        “你怎么在这里？”就在她挨着小路的边缘，正要“挤”过他身旁时，姜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啊，好巧啊。”夏桑觉得自己佯装惊诧的声音略浮夸。

        “姜华哥哥，你认识这位姐姐吗？”女孩子翠翠的声音传来。

        姜华还没回答，夏桑马上抢答：“哦，校友，校友”说着很官方地握住姜华的手，“好久不见啊。”这反应和接话速度，夏桑觉得自己不去角逐影后真是可惜了。

        姜华没说话，只是皱了皱眉头，夏桑手心的汗沾湿了他的手，他觉得凉涔涔的。他侧着身，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地看着她，放佛要把她整个人都看透了般。这种眼神，夏桑太熟悉了，以前每次夏桑想说个小慌、耍个小心机，姜华都会这样直直地看着她，直到她“老实招来”。

        “额~，我赶时间，那我先走了，你俩慢慢逛。”夏桑无心“恋战”，只想快点走。

        “一起吧，我们也要回b市了。”姜华的声音淡淡的，像是邀请，又像命令。

        夏桑刚想反驳，边上的女孩马上附和：“好啊好啊，我们一起还有伴。那小姐姐也是爸爸学校的咯？”

        见夏桑一脸狐疑，姜华随后解释道：“她是夏教授的女儿。”夏教授是姜华读研时跟的导师，夏桑自然是知道的。

        “还挺会近水楼台。”夏桑低声自言自语着。

        边上的女孩显然没听到，亲热地挽着夏桑：“小姐姐我们走吧，有你在还能和我聊聊天，他呀就是话太少，我都快被闷死了。”

        夏桑不好推却，只好一起走。

        “小姐姐，怎么称呼你呀，你可以叫我航航。”小姑娘很热情。

        “叫我夏桑吧。”夏桑剪短回答。

        原来她是航航，这个小姑娘显然已经忘记了七年前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夏桑心想。只是这个女孩子早已不是当初的学生模样，而是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多年前姜华曾为她准备生日礼物，如今却已美人在怀了吗？

        “花鹏岛好美哦，姜华哥哥都不陪我多逛逛，夏桑姐姐你也来旅游的吗？哎，你看这边好多鱿鱼晒在那哦，好壮观……”航航的不停感慨打断了夏桑的沉思。航航一路叨个不停，有无数的想法和情绪要分享。

        夏桑都不知道先回答她那个问题，索性笑而不语。

        上了船，已是黄昏了，恰逢海上的落日，美轮美奂的。这是夏桑习以为常的景致，而航航却嫌少看到，显得幸福不已，各种自拍、摆拍、修图，不亦乐乎。

        过程中，她不停地“使唤”着姜华，帮她找各种拍照的角度。姜华没拍完一张，她都惦着小碎步，到单反前各种观察、比划，头碰着头。这种亲昵感，在夏桑的眼里，被黄昏的光晕衬得浓浓的……

        夏桑感觉海风把思绪吹得乱乱的，不知所措中，她给李翰打了个电话。

        拍照的间隙，姜华偷偷观察着夏桑，夕阳把她的脸衬托得很柔和，不似面对他时，带着戒备、较着劲。想起七年前她明媚地笑着的模样，他有了瞬间的失神。但很快，他又被航航的“姜华哥哥”叫了过去……

        打完电话的夏桑径直向他走来：“到了码头我朋友来接，到时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她的语气，客气中带着生疏。

        “坐会吧。”姜华指了指身旁的椅子，他也刚帮航航拍完照，得以歇会。而航航却似乎丝毫没有关注他俩的异常，仍到处欣赏着风景，拍着视频。

        夏桑坐了下来，特意和姜华隔了一个座位。

        “她还在读大学吧？”她看着航航，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姜华。夏桑还记得七年前那次见到航航，她还是个古灵精怪的中学生。但显然，她早已忘记了夏桑。

        “对，大四，出来社会实践的。”姜华简短回答。

        “真好。”夏桑淡淡的。

        “好什么？”姜华问。

        “无忧无虑的，真好。”夏桑答。她想到了当年毕业时的自己，感情、工作、家庭三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连看路边风景的心情也没有，更何况游山玩水。

        “夏桑，过去的事……”

        “过去就过去了，没有提起的必要。”夏桑快速地打断了他，“何况你已有佳人在侧，我和你过去的关系，还是没人知道为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何值一提？”

        “小孩子过家家？”

        “是，当年幼稚无知，爱做蠢事。”夏桑咬着字，一字一句地说。

        姜华沉默了，原来她是这样定义过去的感情的。

        夏桑别过头去，努力控制着鼻子的酸胀感。每次眼泪要滴落下来的时候，就把眼珠子往上转，然后倒数三秒。用这个方法，她让自己在很多场合都不至于狼狈。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用在了与姜华的重逢上。

        终于到码头了。

        李翰已停着车远远地等在那。夏桑和航航简单打了招呼，就头也不回地上车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走掉的样子，颇有种“愿此生再无交集”的感觉。

        看着李翰开走的车，航航八卦地问：“这是夏姐姐的男朋友吗？”姜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车开得呼呼地快。把航航吓得不停地叫：“怎么了嘛，你要赶时间吗？”

        姜华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嘴唇紧紧地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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