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骑兵中间，一个一袭红衣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青丝如墨，在乍暖还寒的春风中逆风飞荡。艳色如刀的精致容颜目光灼灼，彷如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神兵，一眼便能倾尽世间。
先帝曾亲笔题词“剑倾山河”的栖霞县主，正是那把可以倾覆江山的绝美利剑。
宋逐烽情难自禁迎了上去。
程月璃拉缰停马，随手将马鞭扔给旁边的随从，无视了晋王想要搀扶的手，径直从马背上跳下，气势凛然朝皇城里走。
边走边问亲自站在宫门口等他的帝王：“现在什么情况，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宋逐昭微微怔愣。
程月璃刚从敌营回来，见到他，只匆忙询问战况？就没想过先说点别的？
她不说，他却担惊受怕：“你没事吧，这几日孤身在敌营，有没有受欺？”
前日，她和齐王大婚，天下尽知。然而婚后第一日，她就从云州出逃。其间详情，他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又不敢轻易询问。
宋逐烽两步跟上程月璃，走在她身边，眸光深沉凌戾。
县主在敌军手上，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她回来，他过两日就亲自领兵攻打云州，定要把魏老匹夫的首级斩下，悬于城门，一泻心头之恨。
“我能有什么事。”程月璃脚步不停，快步走向江山殿，“他们要是不想西北军明日就进京勤王，只能把我像菩萨那样好吃好喝供起来，难道还敢伤我一根头发。”
倒是她，各种撒泼耍混，差点把云州府邸砸了个遍，还把镇东侯府世子气得不轻。
“何况还有杨时在，谁有本事动我。”
听到杨时，宋逐烽动作一顿。
齐王如今恢复了原本姓氏，昭告天下时，名讳为“宋时”，程月璃却依旧以原名相称。
她被迫和齐王举行了婚礼，此时提到他，态度却和以前并无区别。
宋逐烽心中顿然生出一股极度不快。
月璃该不会对杨时……
几人脚步匆忙，很快从宫门走到江山殿。
宋逐昭招来亲信重臣，朝程月璃讲述这几日京城情况。
镇北王和镇东侯举兵谋反，将当年那道圣旨昭示天下，宣称齐王才是大衍正统，要宋逐昭退位让贤。
此事在朝廷掀起轩然大波。
东北和江南的兵力超过五十万，京州以东的六州，即刻响应，承认齐王身份，拥他为帝。
朝堂上不少朝臣登时就吓破了胆。
若西北军再反，只剩晋王统帅的西南三州和京城禁卫，晋王再怎么骁勇，大势已去，也难敌三倍兵力。
好在宋逐昭素有谋略，自储君时就广纳贤才，帐下皆能士。
即便刚登基不到半月，已在三省六部的重要职位上安插了自己亲信。
他临危不乱，当即斩杀了几个打算投靠齐王，劝说他投降的朝臣。
内心摇摆不定的官员，也被他冷置在一旁。
如今江山殿内的文武，都是誓死效忠他的臣子。
而且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
程月璃不愿背叛宋逐昭，不肯写信劝说程大将军谋反。
西北军按兵不动，京城没了后顾之忧。
大衍以云州为界，东部六州归属齐王，西部七州仍在宋逐昭掌控之下。
两军在云州边界对歭，大衍一分为二。
下一步，宋逐昭自是让晋王进攻云州，消灭这群反贼，平息这场兵变。
宋逐昭说完，轮到晋王。
他排兵布阵，朝麾下将领下达作战部署。
“魏老匹夫戎马多年，靠资历封得一个异姓王。至于领兵作战，”宋逐烽轻嗤，“老王八善守，若他藏于九地之下，死守辽东，本王要攻下他，或许得费点功夫。”
“他出了辽东，想要率兵进攻京城？本王一营轻骑，就可打得他找不着北，挂牌免战，做回他的缩头乌龟。”
“至于镇东侯世子，”宋逐烽更是不屑一顾，“真有半分本事，也不会在四境将士之中，一直寂寂无名。”
而齐王本人，他承认对方武艺高强，单打独斗，他略输三分。
率兵作战？他也想会一会对方，看这个江湖剑客，是否有安邦定国的本事。
程月璃默默在一旁听着晋王的部署，等到所有事情安排完毕，众将告退，她仍站在原地，并无打算离开江山殿。
宋逐昭关切道：“奔波一整日，一定累了。去朕……去长宁宫里好好睡一觉，朕吩咐御膳房做你最爱吃的黄葵雪梅。”
“这段时间为防敌方派来的细作，你就待在宫里，别回将军府了。朕怕你再遇危险。”
“陛下，我，臣女有一事相求……”
“和朕说话，还需如此生分？”
即便无法娶程月璃为后，她仍是送逐昭此生唯一深爱的女子。
程月璃眉头略微一皱：“如今大衍一分为二，两军对立，战火一旦点燃，深受其害的，是大衍的黎民百姓。”
“要是杨时……齐王不在了，镇北王军中没了可以和陛下争夺帝位的龙子，他们师出无名，叛乱自然停息。”
“陛下，臣女有办法说服杨时放弃帝位之争，但臣女有一个请求……”
“你以何身份劝说反贼？”还未等她说出究竟有何请求，宋逐烽已打断她的话，语气淬染一层霜寒，“是他以前的主子？还是……”
他话未出口，在场几人都心知肚明。
程月璃深吸一口气：“自然是以他发妻的身份。”
全天下都知道，前日她已和齐王大婚。
宋逐烽脸色倏然阴沉：“月璃……”
“月璃，”宋逐昭先抢话：“你被虏去敌营，被逼无奈同他成婚，是朕和逐烽未将你保护好。”
“这场婚事根本算不得数，你完全无需放在心上。逐烽，这几日你好好陪着月璃，前线战事交给朕和逐寻。”
“我并非被逼无奈，我心甘情愿和杨时共结连理。”程月璃早就心属杨时，反而迫于无奈才不敢把心中爱意宣之于口。
她和杨时已经互诉衷肠，今时今日，再无顾虑。
“皇后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我以性命效忠陛下，此生绝无二心。但我和杨时在这之前就已……”
宋逐昭冷声打断她：“够了。”
程月璃宛若未闻，继续道：“我和杨时早已两情相悦，我会想办法说服他放弃帝位。只要他无心争位，这场叛乱，乱不起来。但我想求陛下……”
“够了！”宋逐昭冰寒的话语回荡在旷阔的江山殿内。
“我说，够，了！”
俊美脸上露出阴鸷森寒的浅笑，城府深沉的年轻帝王胸中妒火熊燃：“你想求我赦免他的死罪？你想求我不追究，放你们俩离开京城，从此做一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
当初晋王以帝位相逼，要他放手的时候，他就曾想过，将皇位让给亲弟，自己同程月璃远走高飞，在远离京城之处，携手共度一生。
程月璃并未答应。
但凡他在她心中有一点位置，无论抛弃皇位，亦或手足相残，他绝不会放手。
而此时，她竟然在他面前，说着自己早就心有所属，求他答应让她二人离去？！
宋逐烽是他一母同胞，感情深厚的亲弟，他最终无奈相让。
那个叫杨时的，算个什么东西？
和他争夺江山？他可以谈笑自若和他争，和他斗，看究竟鹿死谁手。
宋逐昭嘴角扬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戾笑容：“月璃，你觉得可能吗？”
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深爱的女人，心里装着别人！
程月璃淡漠又无畏地抬起尖削下颌，一言不发同他对视。
她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对杨时的感情，一旦宣之于口，便不会再深埋于心。
栖霞县主程月璃，就是如此张扬任性之人。
绝艳双眸闪着如水般坚毅沉稳的熠熠辉光，美的动魄惊心。
对视几息之后，宋逐昭收敛了几分怒火，放软了声音，帝王威势却不容拒绝：“你去长宁宫休息会，晚膳时朕再来看你。”
程月璃朝他行礼告退，沉默着离开江山殿。
宋逐烽冷笑一声，后脚跟着踏出门栏。
他曾多次调侃，程月璃雇了一个武艺高强又忠心护主的侍卫，月钱五十两实在太值。
杨时那样的剑客，愿意受雇将军府，并非为了钱财，也非为了名利，而是他心仪栖霞县主，想待在她身边。
杨时此举，他并不意外，但从未在意。
程月璃是金枝玉叶的县主，和一个江湖人，一天一地隔着天堑沟壑，根本无需在意。
他竟未曾察觉，程月璃早已芳心暗许。
程月璃是他深慕的女子，为了她，甚至可以和自己的兄长反目。
他绝不会容忍杨时的存在。
兄长已经把话都说了，他不必再说。
他曾和杨时打过几场，下一次，他定会亲手将他斩于马下。
程月璃从云州出逃，披星戴月赶了一天的路，的确身困体乏。
被晋王送到长宁宫后，她关上房门倒头就睡。
先皇后薨，长宁宫遣散了所有宫人，无人居住。
但新皇依旧派人每日打扫得干干净净，保持着即刻就能迎接新主人的状态。
众人心知肚明，陛下心里仍然挂念着那位本该住进长宁宫的皇妃。
程月璃惹怒了宋逐昭，直到叛乱平息，宋逐昭和杨时一决高下之前，她恐怕都得一直住在宫里。
大睡一觉醒来之时，天色已暗。
宋逐昭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她最爱吃的几样菜，等着她醒来，共进晚膳。
晋王和淮王也不请自来。
三人谁也没再提过齐王和兵变之事。
仿佛栖霞县主的婚礼，和下午的争吵，从未发生。
几人只随意闲谈了几句。很多年前，大家都还年幼，他们也曾这样在长宁宫中一同用膳。
转眼间，春去秋来，孩童长大，物是人非。
即便程月璃刚睡醒，用过膳后，又说自己还是觉得累，早早回了房间。
如果宋逐昭答应，她和杨时离开京城，他不会追究，不会派兵追杀，她一定会想尽办法说服杨时，退出这场帝位之争。
可惜此时此刻，再无商量余地。
接下来的战争，是晋王的事，没有她可以参与的地方。
她只能待在宫里，默默等待战事的最后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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