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程月璃依旧不想见，侍女劝道：“秋日晚上凉气重，淮王午间来此，衣衫穿的薄，容易着凉。他才刚封王不到三天，要是在将军府感染了风寒，重病一场，小姐也不好向中宫交代。”
“他站了这么久，已显诚意十足，小姐，要不允许他进来，听听他究竟找小姐何事。”
程月璃迟疑半刻：“不见，他过会自己知道回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宋逐寻依然一动不动站在门口。
侍女出门劝他离去，晚上风凉，他摇头：“月璃什么时候愿意见我，我就在此处等到什么时候。”
侍女无法，只能再去劝自己小姐：要是淮王真的再站一晚上，半夜铁定病在将军府中。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中宫这三个皇子，虽然性格有些差异，有一点极其相似：骨子里有一种深入血脉的偏激固执。
太子为了招揽贤才，可以三顾茅庐，用尽一切方法打听别人喜好，再不惜重金送礼，投其所好令人无法拒绝。
无论是无心朝堂的名仕，亦或从不站队的三朝元老，只要他看中的人，最终都会败于他的攻心之策，甘愿做他的入幕之宾。
晋王年少入伍，为服众，从寻常兵士做起，风霜雨打战场扬沙，最终名入史册。
无论攻城守城，身处何种逆境，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成就，其心性之坚，远非常人能及。
即便当年从小娇生惯养，未遇半点挫折，毫无半点建树的五皇子，也敢和自己母后大吵大闹，宁愿不要爵位不封王，只为娶自己心仪女子为妻。
这种天生就存在于骨血中的偏执，在三人身上尽数显露。
程月璃只能叹一声，不愧是一母同胞，一脉相承的亲兄弟，也不知这种性子究竟随了谁。
她无奈吩咐侍女：恭请淮王。
院门被侍卫打开，宋逐寻揉了揉久站未动，已经微僵的双腿，飒沓步入院内。
他已封王，穿上一身花纹繁复，贵气奢华的玄色蟒袍，一股三分儒雅七分凌厉的威仪气势赫然喷涌而出，凛然不可直视。
程月璃神色平静，语气淡漠：“淮王驾临将军府，是为何事。”
“月璃……”宋逐寻嘴唇几动，“我想见见你。”
这几月他怕她厌恶，一直未敢来将军府找她。
然而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1）
蚀骨相思，何其摧心剖肝。
“现在见到了。可以走了。”程月璃不以为然，吩咐侍女：“恭送淮王。”
“月璃。”宋逐寻负在身后的手，拳头紧了又紧，鼓起勇气向她发出邀请，“明日，你能否……再来我府上，参加一次宴会。”
“我那些属下和家眷，都想见一见你。”
明日宴请皇城司的官员和家眷。
主官若有妻室，通常会一起出席，见一见这些重要的下属，以示看重。望他们往后办事，多尽点心，别阳奉阴违，背着上司偷偷摸摸搞小动作。
程月璃又不是淮王妃。
她果断拒绝：“淮王请客，和将军府并无关系。”
宋逐寻抿了抿嘴，嗓音低沉恳求：“就这一次，好不好？”
不等她再次拒绝，他抢话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你院里，站到你答应为止。”
“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站过长宁宫门口？”程月璃扬了扬嘴，温柔提醒他，“你就这样和皇后娘娘置气，让她答应你迎娶柳惜然？”
他以此相逼，皇后娘娘对着自己儿子能不心软？
虽然并未同意他迎娶柳惜然，但和栖霞县主的婚事，暂时放置。
宋逐寻脸色倏然变白。
程月璃能说会道，会哄人开心，也深知什么样的话，最能引人伤心。
他深吸一口气，未作任何反驳和辩解，再一次垂手而立，脊背笔挺立于院中。
程月璃没再理会他，转身进了屋。
没过一会，侍女再次来劝宋逐寻离去。
“若是月璃不同意，我就在此……”
“小姐说了，可以。”侍女解释道，“明日中午，小姐会去殿下府上。”
宋逐寻一直微皱，因竖痕而显出几分阴沉的眉目豁然舒展，久违地喜上眉梢。
“小姐既然答应，一定不会爽约，殿下请安心回府。”
宋逐寻得寸进尺：“我今日借住将军府，明日和月璃同去府上。”
“这……”
侍女做不了主，再次入房询问县主。
程月璃听到宋逐寻的要求，简直无话可说。
她也怕他就这么一直站着，累出个好歹，只得吩咐侍女在客苑给淮王安排一间房。
这是她最大让步。
宋逐寻见好就收，并未继续要求留宿西院，跟着侍女出了院门，走到将军府客苑。
……
第二日，宋逐寻天还未亮就已经醒来，等着程月璃和他同去淮王府。
二人同乘一车，无论宋逐寻找程月璃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只看向窗外。
宋逐寻早已吩咐过府中下人，即便他一夜未归，王府多年伺候的内侍已备好一切。
皇城司监察权利虽大，最高品阶只有五品，按规制，这顿饭无需太过隆重。
然而栖霞县主大驾光临，淮王准备了和第一日一样，招待重臣，甚至他父皇和母后的菜品。
面对一桌珠翠之珍，官吏们无不喜形于色，不住溜须拍马，“幸好当初跟对了殿下”“都是托了县主的福”。
淮王手段狠戾，近一段时日更是如此，下属对他又敬又畏，在他面前处处谨言慎行。
今日县主在场，难得见他温柔随和，完全一副文人的温文尔雅，哪有半分平日残忍拷问重犯的凶神恶煞。
县主态度有些高傲，淮王同她说话，几乎不理人。
但大衍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她的打扮，甚至不如某些监察的家眷，今日一大早就梳妆来的精致。
今上御笔亲书“剑倾山河”的佳人，自有一种如藏锋宝剑般的蕴涵和艳丽，远看时只觉悦目，离得近了，才能感受她身上那股只可意会的贵气与豪气。
都是武官，席间没有文臣那一套行酒令。
监察们平日吃席，喝酒划拳玩的吵闹，如今身在王府，不敢来这粗鄙的一套。
众人只顾动筷，飞速吃着一辈子或许就这么一次的八珍玉食，生怕吃少了比别人亏。没用多久，一个个吃饱喝足，不敢在王府久留，告辞离去。
程月璃答应宋逐寻，吃这么一顿饭，此时事了，她也起身打算离去。
一站起来，忽然一阵轻微头晕，似是强烈的睡意猛然袭来，眼皮都快要招架不住。
奇怪，她昨夜挺早就睡下。
今日出门，未曾喝过助眠安神的药物，席间滴酒未沾，不可能出现酒醉的情况。
为何突然疲倦，困得不行？
“月璃？”宋逐寻轻搂住她的手臂，把她扶好站稳，“你怎么样了？”
“不知道……”她睡意越来越强烈，意识朦胧，“突然觉得很困……”
俊雅眉目暗光翻涌：“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回房休息，你在我房里小憩一会。”
程月璃心中意识到，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不可能突然这么想睡。可惜睡意根本无法抵挡，她让宋逐寻送他回将军府，话才说半句，已陷入沉眠。
宋逐寻一把揽过，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半垂下眼，看着安睡在自己怀中的心爱女子，目光温柔如水，又情/欲汹涌，阴寒晦暗。
程月璃以前曾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过一次。
那时几个高门子弟外出游玩，她跑跳累了，明明有休息的地方不去躺，非要扯着他胳膊，朝他肩膀上靠。
他心中十分厌烦，想将她甩开。
“逐寻哥哥，你让我靠一下，就一下。”程月璃不容分说强行靠在他肩膀上，闭眼装睡。
没想到没过一会，就真的睡着了。
他数次皱着眉想将她推醒，让她别离自己这么近。哪有女孩不顾礼节，主动靠近男子的。
可看着她安睡的模样，最终忍下。
就这么一次。
后来程月璃数次想要故技重施，都被他毫不容情地甩开。
去年底之前，她还老是缠着他，怎么骂都骂不走。
可如今，他只能用着如此下作，自己都不齿的卑鄙手段，才能再次靠近她。
“月璃……”宋逐寻喉结滚动，血脉沸腾。
他微躬下身，打算将她打横抱入自己房内，忽然感觉脖颈一凉，明明无风，却有一股巨大劲风朝他急袭而来。
“殿下当心！”
王府侍卫疾冲而来，替他挡住飞来的暗器。
跟着几人将他和县主挡在身后，另一队人将袭击他的人影团团围住，要将人拿下。
“属下护卫不力，刺客潜入王府都未曾发觉，令殿下受惊。”侍卫统领朝他告罪，又朝向刺客大喝，“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青天白日潜入王府行刺！”
他吩咐一众侍卫：“无论生死，将刺客拿下，千万别让他跑了。”
“将他拿下即可，别伤他性命，最好，也别伤了他。”宋逐寻此时已看清了刺客。
他并非刺客，而是程月璃的贴身侍卫。
程月璃睡在他怀里，侍卫的反应也是正常。只是整个王府的人都未曾发现，这名侍卫竟然偷偷潜伏在府中。
宋逐寻今日和程月璃一同离开将军府，没见她吩咐过什么。
更没想过，她的贴身侍卫竟然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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