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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月泽(上)


罗姨娘之死在怡园就宛如石子落进深不见底的潭水,只激起小水花,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许奶奶将祥云带到怡园偏僻处,由婆子照料。“姑娘就在这好好待一阵,无事不必出来。”
        祥云点点头,“是。”
        菀昭被许奶奶拉回了怡园,并被斥令不得去管府里的闲事。
        “姑娘,您是大家女,无需与她们掺和在一起。再说那姨娘死了,不过也只是可怜人罢了,给她添置些就尽意思了。您何必经手这样的事。”许奶奶面有愠色,她生怕她沾染一点晦气。
        菀昭说“姨娘死得冤屈,若是传到外边,人家还不知道如何非议。”她委婉地将原本要说的话改了意思。
        许奶奶恨铁不成钢,“我平时是如何教你的你都忘了。”
        菀昭垂头不语。
        “仰起头,你身上流着的是贵家血脉,是你祖宗用命换来的家业。姑娘虽是丫头,亦是担负家业之人。”她又暗指责道“姑娘如今的模样,优柔寡断,那即是软弱。以后你聘到外头,没人不欺负你。”
        许奶奶一语成谶。她日后定会想到自己被王皇后刁难,被妾室苛责,被丈夫诘难,而更为令她绝望的就是,她还要尽力挽救风雨飘摇的家,即使是没有颜面,她也要求皇帝放她的家人。
        更可悲的是,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理所应当,而全不在意她的感受。
        在她大病时,被责问“你的后位呢”
        在她丧子时,家人毫不顾忌她的悲痛。“玉姐姐,你是皇后,去求求皇帝吧。”
        在她丢掉凤冠时,所有人都劝她“快回长安吧。”
        “皇后”
        “皇后”
        最后归结为皇后两字。
        人们的结成巨网,将她束缚得喘不得气。所以她只设想,自己日后会如何过活。
        菀昭转而笑道“奶奶,我会守住家业。”
        许奶奶反笑她,“痴丫头,女人在内持家,脂粉哪有谈守家业一说。”
        菀昭则说“那可未必。”
        她到怡园的月照阁,俯瞰整个园子。这是怡园最高处,不光可以目睹怡园风光,还能一睹长安风采。清风徐来,隐有凉意。
        菀昭说“这就是长安啊,我以前还从未注意过这。”
        她自小就是,要出个门都需要人陪,而她又讨厌人多拘束,所以次次想,次次罢。
        傅庭兰的声音传过来,“原来是你在这。”
        “庭兰。”菀昭笑道。
        庭兰勉强笑道“我来这瞧瞧,不想遇到了你。”
        菀昭不多客套,“可是还因上回的事,令你难受。”
        “那又怎么样呢人家拿住理,便是要撇清,此刻也不能了。”
        菀昭问“拿住理他们不是群泼皮无赖吗”
        “哪有那么简单,金家借口我们收了订礼,所以占上风,还说要报官。”傅庭兰叹息。
        “若是不成,你跟我到公府住些时日。那虽不比这,但一应俱全,想来你也不必受金家的折辱。”菀昭道。
        庭兰说“不行,不行。金家不是好惹的。姑娘不至于为了我赔上尊府的威望,大不了我真随道人出家,再不管俗事。”
        菀昭知出家了却俗事,不过凡人无可奈何之举。好好的一个姑娘,下半辈子荒废在观里,和在古井里度日,没什么分辨。“住口,小小年纪,总学人出家作甚世上又不是没有你的容身之所。我曾见人为逃避世俗闭居于寺观,原以为是觅得安静,竟没想到那清净地盘上仍旧是过着俗人的生活。方知,世上并没有彻底的琉璃世界。偷安一时,大不如学古人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苟安于山林,那是淡忘,在冗杂的世间能做到真正的清静无为,才该是你终身所求。”
        傅庭兰颇有感慨,“就像蕙妍妹妹,她虽不愿入宫,可还要为家更一份荣。每个人终是要有自己该做的事。”
        菀昭笑道“你为何突然提起她”
        庭兰说“我虽不甚喜欢她,但她是个可怜人,好不容易熬出头,却是去皇宫做嫔妾。”
        菀昭笑道“周姐姐有她的选择,日后如何,我想她心里已有数了。”
        “噢,我记得你身边有位姓安的医婆,可否把她引荐给我。”
        她轻笑道“她最近都不来了。”
        傅庭兰前些日子还见她,忽地就不来了。“为何呢”
        “她本就不专给我们看病,偏巧她族叔病了,她要守着。你不知道,安氏的族叔官拜侍郎,又资助其夫,算是有再造之恩,就算她不去受,杨公也会令她去的。”菀昭笑道。
        “殊不知,里面竟有此说。”
        菀昭说“在这坊里,皇城根的地界上,要想找出几个不是皇亲国戚,那都难。有像弘农杨氏那般世代公卿之家,又有如裴家那样的后起之秀。这里,所有人都不干净,为的是活,所以沆瀣一气。”
        庭兰笑道“你小小年纪,竟对这些如此了解。”
        “耳濡目染,知道的只会多,不会少。”她更想还如过去那般无忧无虑,不似现在张口便是忧虑与惊慌。“若是不在长安,我会选择到洛阳,那可比长安松快多了,春日牡丹花、秋日芙蓉花。其实这些东西长安也有,可感觉就是不一样。”
        庭兰笑道“你刚还劝我,这理却不明白了”
        “我不是不明白,可一闭眼,便觉得心口压抑,喘不过气。”她说。
        “那就别去想,徒增烦恼的事,都是心里憋屈的。而况太夫人曾与我说起,你自打今年年初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老是心事重重不说,还惶惶不安。莫不是在哪被吓到了。”
        菀昭记得自己掌掴婢女,那情形,真真是躁郁到了极点。“是吗”
        “我也觉得你多愁多心。好好的闺女,为何无端感慨。像靖娘般,过得快活自在多好。”傅庭兰亦是觉到她的不同。
        菀昭说“我只是近来太累了,又逢身体不好。病中之人会有忧惧,也是难免的。”
        她咽下胸中的痛苦。
        全家恍若大江上一叶轻舟,无情的风袭来,轻而易举便能将小舟掀翻。
        她不止一回梦见这样的情形,渐渐的成了心魔。明知他们不顾大厦将倾,放任家业衰败,她却还要尽力挽救。
        庭兰见她神色闪烁,“我看你像是隐瞒什么,倒不如说出来,你也可松心。”
        “其实,也没什么。”菀昭一言以蔽之。
        庭兰忙说“你这么把心事都藏在心里,终会成你心病。”
        菀昭笑道“我也不知该从哪讲。我听到些流言,关于我伯父的流言。”
        “莫非是中伤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菀昭淡淡地说“那些流言多半为真,而且里面还包含了许多、许多话。”她哽咽了,“本是我该好好劝劝,可我又如何劝得动呢。你看看这里,全是衰败的气象,甚至花儿草儿也沾上了。不光如此,你也看到了。我伯父与我祖母间,势不两立。半年都不见请一回安,甚至都不过问我祖母的身体。而他那个只会夫唱妇随的婆娘,还心心念念我手里这点祖产。好端端的家,非要念什么嫡庶之分,全为的是钱财与名利。没有一个想到家业如何。祖宗当年何其艰辛,才创下这个家业,不想子孙不记得祖宗的教诲,还败坏祖宗的清誉。”她泫然泪下。
        她的话出自肺腑,可光流泪全是空,唯有做到实处才是真。
        庭兰颇为动容,“快别说了。这些话外边直言敢谏的男子都少有说,何况是你呢。”
        菀昭却说“我偏要说。可这是无可奈何的话。不能在朗朗乾坤下,大庭广众之中说。自古以来就没有盛家长久的理,汉唐何其昌盛,谁又能想到都以四分五裂为结局。那么这大大小小的家族呢,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庭兰道“我知你牵肠挂肚,但倘若真有那一日,也与你无关。”
        菀昭叹道“我不挽救,又有谁能有此想法我要做的好比让这里脱胎换骨,改弦更张。”
        庭兰想她是柔弱女子,竟没成想,她有那副傲骨。“玉奴,我想你可以试试。历代贤女,亦不过持家,但少有人想过救家业于危难间。你胆识不输男儿,可拼出番天地。”
        菀昭好像觉得嫂嫂在眼前,她也曾对她那么说,可是不像她那么笃定罢了。“以前我嫂子也曾对我这么说过,可她走了。这的氛围不容她,所以她识趣地离了去。哪怕只有很近的路程,她也不愿再来这探望了。”
        “可是因什么事”
        “并没人敢诘责她,可她的的确确被人所不容。尤其是我那场病后,选择默默离开。她是看到这的污浊,所以不愿长久留下。”她又说“怡园真是个杂乱的地方,在这人心都异化了。我的奶娘金妈妈,过去待我无微不至,可天长日久,慢慢的就变了,变得陌生,到最后我甚至不认得这个人了。想来我在怡园待多年,到最后也没真正认清谁。”
        庭兰不知此事,却笑道“哪有人能真正看透谁。即便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也不能全知道他们心中所想。”
        “你说得没错,可我无法想象,我们相伴多年,她却终落得如此下场。可我不能惩罚她的错,唯有从轻处置,让她离开这里。也只有这样彼此间还能好受点,我想她亦能知道我的难处,改过自新,从新来过。”菀昭仍旧希望她的奶妈能回头是岸,那样她也可稍加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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