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个世界：生苦

景山疗养中心位于城郊的平原上，周边环境意外地好，不仅有一处平阔的绿色旷野，且旷野还是一处平缓的山坡处，往下俯瞰可以看见城市风貌。

        不远处种了一些花草灌木，还围着一片蓝色的湖。疗养中心依山傍水地靠着山伫立，倒没有建得很高，只建了三层楼。

        而此时此刻，许清依便坐在一个木头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块覆着画纸的画板，而她手上拿着画笔。

        太阳并不算大，时而有微风吹来，眼前湖水蓝得十分漂亮，但许清依心头却冒着丝丝的烦躁，她的画笔在空白的画纸上迟迟落不下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画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画画，只是原本的世界人物许清依似乎是会画画的。

        可她又不是许清依，心头一直以来的烦闷有些压不下去。

        “许清依为什么要来这里画画？”她在脑中问着那个系统。

        她问的是原本世界的许清依。她不明白，明明按照剧情，她会在学校里上课，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跑来这里画画，制造出所谓的“相遇”？

        “她经常会一个人出去写生。”系统回答她。

        许清依不满意这个答案，“会逃课来这里画画？”

        这个地方离她的学校并不近。

        “嗯。”

        心里的那丝烦躁不减反增，许清依也不再想跟这个系统沟通，心下一横，画笔随意地落在了画纸上。

        她本以为自己会胡乱地画却没想到画笔落在画纸上的一瞬间，她的画笔便下意识地画起来，且有种十分娴熟的感觉。

        心头的那丝烦闷被一下带走，她又重新变得平静，眉眼松了开，她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作画之中。

        湛蓝色天空上少有的几朵云在飘着，太阳渐渐地小了。

        许清依画得很认真，认真到她确实忘记了她来到这里的目的。

        知道脑海中‘叮’地一声响起，电子音向她提醒：“任务完成。”

        她在画作上落下最后一笔，似有所感地侧身，目光向半山腰的那座楼里看去。

        在那座只有三层的楼里，有一间巨大落地窗的房间格外的显眼。在落地窗前，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男人坐在巨大的玻璃窗前，他正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哪怕对上了她的目光也并没有挪开。

        湖与天空一道，将她包裹着，柔软的黑发在微微地飘着，白色的布裙上似乎不小心沾上了些许染料。有阵风吹了起来，将她的帽子吹得松了，她轻轻地抬手压住，瓷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有着隐约的脆弱感，清冷的面色又将其掩去。

        许清依面色平淡地收回目光，她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快要傍晚，抬起脸看天，才注意到天空变换成的一片瑰丽的景色，她似乎此刻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原本的许清依会来这画画，眉眼间难得地有些浅浅的愉悦，便又重新拿起了画笔。

        晚上的时候，梁昱把她接了回去，只是车子快要在许家门前停下的时候，梁昱将她的书包按下了：“学会逃课了？”

        而且晚上还是在疗养中心接到的人，梁昱挑了挑眉：“为了朋友？”

        许清依难得地觉得今天有点小小愉悦，便很乖觉地一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笑：“嗯。”

        梁昱没说话，只是按着她的书包的手也没动。

        许清依看着他，等他说话。

        但梁昱没说什么，他的神色恢复，将手移开，如常地微笑：“去吧。”

        车子不一会隐入暗夜之中。

        这一天夜里，许清依睡得很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分明白天没注意的那个人，竟然在梦里又出现了。

        她并没有太仔细地看他，白天的时候也没有去将他看清楚。

        夜里入了梦，场景却又莫名其妙地转换了相同的画面。

        只是这一次像是拍电影一样，镜头不断地向他拉近着，白天没有注意看见的，梦里却看得异样的清晰。

        那双如同古潭般深邃的眼睛似乎不曾转换过目光，隐隐透露着阴郁和漠然，皮肤透着病态的白，身形异常地消瘦，节骨分明的一双手搭在……轮椅上。

        画面一转，寂静的走廊里。

        外面是浓郁的夜色，走廊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光亮着，照在男人脸上看不清神色。

        他此刻正垂眸，目光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而那双手上，盖着另一双柔软的手。

        那双手不像他的手一样镇定地交握着，而是在颤抖着。

        他专注地看着那双颤抖着的手，那双手虽然颤得不成样子，却仍有可爱之处，他的唇角在黑暗中微不可查地勾了勾，缓慢地抽出自己的一只手，将那双颤抖着的手半搭半握在手里，拇指在她柔软的手背上划了划。

        “蔺池，你说过会帮我……”女声带着呜咽的哭腔。“你帮我，你帮我……”

        他的拇指仍旧划着她的手背，唇角的弧度未变，却并不作答。

        “蔺池……”扑在他膝前的女孩抬起了脸。

        他的目光不再专注地凝视着手，而是转而看向那张脸，语气仍然未变，却又似乎带着几分安抚：“我会。”

        镜头又如同慢电影之中的转换，由对着男人的方向缓慢转向，直到转到女孩的那张脸——

        许清依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一时有些莫名的心悸。

        “系统。”她在脑中呼唤。

        系统并没有回答她，但许清依知道它在等她的下一句。

        心跳渐渐平缓下去，她原本想问的问题在心里跳转了一轮后又压了下去。她似乎不需要问系统，有些问题或许需要自己去解答。

        这一天，许清依没有逃课。

        她只是提前给梁昱发了信息，告诉他晚上可以在昨天的地方接她回家，而后便认真地做了一天的高中生，听完了一天的课后自己打车往城郊去。

        她没有带上画板，就连书包也忘在了班里，站在和昨天一样的位置向那栋楼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那个人并不在那。

        许清依略微地犹豫了一下，便向那栋楼走了过去。

        只是很奇怪的是，空无一人。甚至前台也没有工作人员留下的痕迹，似乎只是摆设而已。

        低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些微的声音，却因为这栋楼的寂静而被放大。

        许清依踱步在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这栋只有三层楼的建筑并没有楼梯，只有电梯。

        她走到了电梯前，按下了电梯键。

        电子显示屏从1缓慢地变成了3，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了，许清依走了出去，电梯门在她身后关上。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夜色开始转变得浓郁。

        她一边走着，一边隐约觉得这个走廊似乎有些熟悉，走过这个拐角之后，她怔住了。

        梦中的情景又浮现了出来，她忽然记了起来，并不是熟悉，而是这原本就是梦里的那个走廊，她下意识地向一个方位看去，果不其然地看见了那个人。

        他此刻也如同她梦里的一样，双手交握在身前，坐在轮椅上，一半的身形在明处，一半的身形在暗处。

        唯一的不同是他此刻正抬眸看她。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全身不知为何有些僵硬，在他的目光下，她最终还是向他走了过去。

        她在他身前停下，然而他却淡然地收回了目光，将眸子低垂，从她的角度看去有些像是睡着的模样。

        许清依轻轻地抿了抿唇，她自然地低下身，膝盖碰着冰凉的地砖，将她的手搭在了他交握的手上，只是与梦中不同的是，她的手并未颤抖，而他的手，却有一瞬像是被烫着了一样。

        他看着那双瓷白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凉得像是没有血液一样，而她的手却是暖的。

        她也观察着他的手，骨瘦如柴，像是只有皮包着骨头。

        她在等，等他或许会有动作，可他除了凝视着两人交叠的手便没有了动静。她抬起了脸去看他，他的目光终于缓慢地转到她的脸上。

        许清依看清了那双眼。在她的梦中，他的眼睛既有些冷又带着些许阴郁，可现在却只是平静，甚至平静中带了几分难以捕捉的柔软。

        “我梦见了你。”她开口，像是解释，“所以才来见你。”

        他的声音很低哑，然而回答她的话与她说的话并不相关。

        “你可以继续画画。”

        许清依眨了眨眼，略微的茫然。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回去吧。”他说。

        她试图看明白他的神色，然而却什么也看不不出来，他似乎带上了平淡而又温和的面具。

        而他也在说完这句话后再没有言语。

        许清依缓慢地起身。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她踩在瓷砖上的声响，窗外已经是浓郁的夜色，她走得很慢，快要走到拐角处时，她转过头去看那人。

        那人已经离她很远，远远看去有种被暗色吞噬之感，只是静默地目送她离开。

        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再次转过身时，已经不再停留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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