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江湖

交齐了皇粮，家里的米就剩下那么少的可怜的半缸。等到了冬天全家老小不敢出门，出门消耗体力就得多吃饭，还不如在家等死。等到了时不可解的时候，就连吃了来年的种子粮，也未必能有一条活路。
        赶上真的没米下锅就去赶粥场，粥场的粥也不多，能混上一碗煮米的荤汤水已经算是不错。到了这个时候便只好把家里能卖的，就都卖了吧。赶上那十来岁的黄花大闺女，赶上好的嫁人，赶上不好的就送到什么张府刘府的去做丫鬟做小的。不要以为做小就真的如妾室那么享福，妾室的地位已经很低，做小的就更难活。其实做小的与那丫鬟也没什么两样，丫鬟要做的事情做小的也要做，做小的需要做的事情丫鬟憋住眼泪也得做，人活着其实与死已经没什么两样。
        赶上那姑娘别扭不过寻死的，便被吊起来打，打上一整天。运气好的呢被打死，运气不好的被打得服服帖帖变成一具任由天命的行尸走肉。
        这种事情在老百姓看来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即便是那稍微富裕一些大镇上也会有人家因为流年不利而被迫卖儿卖女。卖儿倒还好一些，最起码儿子卖出去以后还能被当个人看。
        儿子卖出去签的不是卖身契，卖给地主做工，拉车也好扛麻袋也好活的还像个人，等期限一到便可以回家继续伺候老父母。所以说生儿子要比生女儿强得多，生儿子无论如何都是个宝。生女儿不管是嫁出去还是卖出去，都也只能充当一年不到的口粮罢了。
        听小贩喋喋不休的说，很快就能看到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其中最高的那一座就是武当山了。
        小贩用手一指前方，似看到似看不到的地方说，“那就是英雄林，历代皇帝的替僧圆寂后都埋葬于此，以图清静。”
        “不回少林本院吗”
        小贩摇摇头，身后的阿阮回答她说，“云秀姐姐有所不知，做了皇帝的替僧便是与少林寺再无瓜葛，故此不能葬入少林寺碑林当中。”
        “那还真是可悲。”
        “少林高僧如云，以佛法普度众生，确是我辈的榜样。”
        凌云秀微微一笑，用手拍阿阮的肩膀，“小丫头，懂的还不少，说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狴犴想了想，问，“少林寺吗”
        “嗯，就说说少林寺吧。”
        少林虽不是江湖门派，可也曾经出现过少林派。从前还没有少林寺总院，有些少林门人不守门规，独断吾行，妄图插手江湖纷争。那时候的少林虽说都是出家的和尚，可他们的做法却与出家的僧人全然不同。
        僧人讲究的是以佛法普度众生，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他们讲究的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菩萨的心肠，慈悲为怀善念为本。
        可那时候的少林却不修佛法，以少林武学飞扬跋扈。虽说也是替武林正道而战，可终究不像是少林作风。
        阮阿房说，“其实少林并非佛门正教，上古时期西域高僧来我朝广传佛法，并非有意成就少林寺。”
        那时候的少林寺更不如说是少林派，他们一个个手提长棍，终年参与江湖血雨腥风，死在少林高僧手下的恶人也不计其数。正是在那个时候，佛法被歪解扭曲，变成了杀人的借口。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以杀止杀，虽杀可也。”、“酒肉穿肠过，佛祖留在心。”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诡辩借口。
        再到后来，多位高僧幡然醒悟，启程再奔西域遍经寻法，这才取到真经，回朝后面见天子。天子信佛，故命几位高僧成立少林寺总院，管理天下少林僧人品行事宜，定下诸多少林寺寺规。后天子又赐兵符与少林寺总院长老，凭此兵符可调兵十万，用以保护少林寺不受外界滋扰。
        “自那以后少林寺便退出江湖，江湖门派大排行，上中下三门才没有了少林这一派。”
        凌云秀点头，“哦，原来少林寺还有这么多的渊源可以追溯，如今的少林总算是成为佛门净地。精修佛法以普度众生，这才是佛法真如。”
        两人正聊得火热，小贩儿的马车忽然停住，原来前面就到了武当山的山口。山口处正有人往外走，一头骡子拉着一板车，板车上横躺着三具尸体
        凌云秀刚要问，小贩对她使了个眼色，低声到，“这是被仇家找上门，看来一家三口都没能幸免。”
        “这，这就是你说的世外桃源”
        “哎。”，小贩摇了摇头，“对于咱们这些人来说是，可对他们来说就未必了，您看那拉车出来的，多半就是杀人的凶手。咱们悄悄的过去，什么也别问，无冤无仇他们不会拿咱们怎么样的。”
        两人点头跟着小贩与那板车擦肩而过，板车上躺着三个人，一打眼凌云秀就已经看清了他们的死因。三人均为刀所伤，除了一女子被划破咽喉一刀致命，其余两具尸体均身中数刀，死之前一定非常痛苦。再去看那披着蓑衣的男子，背后挎着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刀伤背上拴着大铁环子，衣服上还残留着血迹。
        或许是因为她们多看了几眼，那人竟然停了下来。
        “小姑娘，看啥子嘞”
        众人一愣，小贩的冷汗就下来了，扭回身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大大大，大侠，您大人不见小人怪，咱们都是外乡人，来武当山走亲戚。”
        那人咬着草梗，呸的一口吐在地上，“呸。依我看则个女娃娃不像是泛泛之辈，目露凶光，你要做什么”
        凌云秀自然也不示弱，更别提还有一个背着狴犴刀的阮阿房。两人片身下马，也对着那人行了个江湖礼，对方也很有礼貌的回了个礼，似乎并没有动刀的意思。
        这才发问，“我只是好奇，这些人都是你的仇人”
        “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是个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那您这是要带他们尸体去领银子了”
        小贩早就吓得尿了裤子，一溜烟躲进草丛里大气儿也不敢出。穿蓑衣的男子摸了摸后背背着的鬼头刀，他的手刚碰到刀把，狴犴刷的一下闪掉了狴犴刀上裹着的黑布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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