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红窗月

明明在宴席上，还是晚霞明媚，一派酷暑。不知昨夜什么时辰开始，一场急雨忽然而至，打乱一池涟漪。这雨来的及时，一扫前几日让人烦闷的酷暑，带来了几许凉意。

        许是饮了些酒的缘故，萧思君也难得睡了个好觉，甚至不知不觉的做起梦来，梦中不知是闪回了那些人的面貌，那些事的片段，一觉醒来，都化作无痕，只化作了灵台的点滴清明。

        萧思君伸了伸懒腰，不记得梦中几许，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松快，一扫前几日的沉重。

        此时，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葭叶轻手轻脚的带着几个侍女进来，捧着今天入家族祠堂所穿着的礼服，蹲在萧思君床边，放低声音问道：“夫人起吗？”

        萧思君的目光从睡醒时就盯着床边挂着的香囊出神，此时也只是慢慢挪开，转向了葭叶的脸，笑着说：“起。”

        葭叶也笑，扶着萧思君起身，伺候她洗脸漱口后，一件一件换上七重制衣，最后披上了绣着紫色莲花的外披。

        葭叶一边替萧思君系着身侧的扣子，一边笑着说：“夫人极少穿礼服，真真是可惜”。夫人花容月貌，要是精心打扮，就更上一层楼啦。

        萧思君轻轻白了葭叶一眼：“这早上是吃了几块糖啊，嘴倒甜了起来。”说着又通过镜子细细观察起自己的容貌了，确认了一遍，的确与“花容月貌”无甚关系。

        ——要说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大家都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了。

        葭叶倒不服气，撅着嘴说：“好看可以是皮囊之艳，可以是风姿之绝，我就觉得夫人的风姿胜过无数好看的皮囊。”

        “我家夫人全天下最好看！”

        萧思君摸着自己食指上刚刚带上的那一枚银镶猫眼葡萄石的戒指，大清早的被葭叶气势如虹的示爱震撼到了。

        ——

        萧思君赶到祠堂时，秦氏兄弟俩已经到了。秦别期不知昨晚受到了哥哥怎样的摧残，正像个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蹲在地上用一根不知从哪棵树上撅下来的树枝画圈圈。

        萧思君爱怜看着自家傻乎乎的小叔子，笑着说：“别期你快起来，衣服边上都溅上泥点子了，一会这幅装扮见祖先可是不雅。”

        秦无穷看到萧思君过来，自然地走到她身边站稳，也笑着说：“是啊，这孩子真让人操心。一会要是你礼节有所差池，小心先祖立床头，晚上教训你。”

        秦别期看着自己那一对面貌和蔼，内心一肚子坏水的兄嫂，感受到一阵清风从祠堂门前徐徐吹过，摇晃了几支拥簇在一起黄色的夏菊，哭着朝款款而来的桂夫人奔去：“娘啊，哥哥吓我。”

        可惜此时正值秦无穷回府的第二天，桂夫人看着自己的好大儿正是稀罕的时候，于是无情镇压了鬼哭狼嚎的小儿子，带领一行人走进了祠堂。

        ——

        案台前的长明灯增添了几缕香火，重重帷幕下，屋外明媚的夏景都被遮挡。昏黄的暗室中，影影绰绰间只能看到牌位一层层的铺叠上去，仿佛是秦氏族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垒成了一座座城池。

        静室中，连呼吸都清晰可闻。秦无穷在中间，秦别期与萧思君分别在其两侧，三人跪在桂夫人身后，听着桂夫人的指示，进行了三次叩拜。

        行礼结束后，三个晚辈依然伏地，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桂夫人却直起了身子，注视着靠右手边的某个牌位，萧思君知道，那是秦家上一任家主的牌位，是由桂夫人亲赴孤山城，遍寻尸身不到，于是砍了孤山城的松树制成了牌位，又是由桂夫人亲手抱进了秦氏祠堂。

        从此，桂夫人大病一场，再也没有心力掌控秦家内宅。

        萧思君想：婆母应该是有许多话想要对公公说的吧，毕竟，他们之间甚至都没有好好地道别，就被战争隔在了两个世界。

        但是，生死两茫茫，隔了这许久的光阴，有千言万语，怕也不能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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