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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第144章


这边厢,华祝苑的正房里,丫寰柳烟吹灭了灯,在外间和衣躺下,替周燕珠值夜。

        周燕珠昨晚知道侯爷要带莺儿去洪庆山逛,急火攻心,难受得要命。今朝气性慢慢过去了,晚上用了些米粥,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忽听得窗户边上几声鸟叫。

        周燕珠猛地睁开眼,看了看外间的柳烟——这丫头惯是知情识趣、通透本份,照例是睡死过去了。周燕珠便坐起身来,趿了水红的丝绣花鞋,摸下了床,亲自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头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周燕珠将门开了半扇,撂下门转身往屋里走。刚走到转角,后头的门忽地关了,却突然从后头蹿出个人来,将她抱住。

        “夫人,好夫人,我心跳得很,你摸摸,你快摸摸……”

        周燕珠知是何遇春,挣了两下,道:“西边角门快落钥了,你还不趁着出府去,在这儿打什么饥荒?”

        何遇春见她还带着情绪,便把头埋在她脖子里,贪婪地嗅了几下,低声道:“你那孝顺的大女儿,叫我给你送汤来呢!”

        周燕珠一顿,也不挣了,就势向后偎进何遇春怀里,舒舒服服地靠了,问:“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别是下了药罢?”

        何遇春笑道:“她道是你病了,拿这由头折腾我呐!”说着何遇春将姜云嫣如何大半夜吩咐他出去买霍山石斛,见他当真买来,又恼羞成怒,教他给周燕珠熬汤奉汤等话说了。

        “就你能耐!”周燕珠嗔笑,“这小妮子,就知道她今日来屋里看我,没安好心。”

        何遇春哈气在周燕珠耳边,手就不规矩起来:“她说你身上不好。你身上哪里不好?让我摸一摸……”

        “你轻点。”

        周燕珠如今也就三十出头,正是虎狼之年。姜谦有了新欢,她便成了旱地。早前有一日,何遇春不小心碰了周燕珠的手,周燕珠便就势挠了他。何遇春欺上来,两个人便倒在一处了。

        那日过后,周燕珠便告诉何遇春,她要的是长长久久,不许何遇春仗着她的势,在府上胡来。何遇春心花都开了,哪里会说个不字?只一味呆笑。

        到如今,两人早就熟门熟肉,都开始盘算起将来了。

        ……

        刚过了二更天,云嫣住的西跨院里,房梁上便有了动静。

        是静训回来了。只见静训轻轻从房梁上跃下,除去蒙面的黑布,道:“小姐真是心细如尘、料事如神,果然教奴婢拿住了把柄。”

        说着,静训竟从腰里掏出一只男子用的鎏金银带钩来,脸上有丝不自然的红晕,道:“两人现下,正芙蓉帐暖呢……”

        说的是周燕珠和何遇春,果然是背着爹爹,行那苟且之事。

        云嫣是早看准了。今晚她教何遇春找什么霍山石斛,又装作恼羞成怒,不过是想趁今晚爹爹不在府上,看看何遇春和周燕珠之间藏着什么腌臜事。想起静训上次在华祝苑,看到周燕珠的丫寰和何总管那随意劲儿,便知其中必有蹊跷。

        果然教云嫣猜中了。

        云嫣细看那带钩,竟镶着八宝,问:“是何遇春的?”心中却是诧异——一个侯府管事,竟有如此阔绰,带钩上的玉鱼、鼓板、磐、灵芝、鹤等八件,皆由松石、翡翠、象牙、青金、白玉等精雕而成,所值不菲。

        静训从那床榻边偷来的,自然是何玉春的,她点了点头。

        云嫣小眉头微皱,直觉得这里头,怕是不仅止偷情捱光如此简单。

        云嫣于是起身,唤青笺更衣,对静训道:“随我去西边角门一趟。”又吩咐青笺,“去垂花门那边等着,若姜云林这时晌回府,请他过来一趟西边角门。”

        云嫣回府以后,见姜云林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这时晌恐怕正是他烂醉如泥、打道回府之时……

        快到三更天,眼瞅着西角门关严实了,看门的婆子早盹着了,何总管摸着腰间的钥匙,心满意足地往外走。

        ——今晚夫人柔得像水、媚得似烟,又带着点对姜谦的恨,摇曳生姿,令何遇春疯魔。那事儿之后,夫人又偎着他说了好些交心话儿,说如今早已对姜谦心灰意冷,只想跟何遇春置个“小家”。如今侯府的一切,他俩慢慢地来个暗渡陈仓,往后全变成他们两人的……何遇春想到这里便心花怒放,差点儿没有哼起小曲儿来。

        正得意,却突见几个黑影挡在前头。

        何遇春骇了一大跳,定睛拼命分辨。借着地下的雪光,这才看清——是姜大小姐披了白鼠斗篷,领着几个丫寰媳妇正立在前头。

        何遇春心头一凛,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回,赶紧上前行礼,道:“天寒地冻,不知大小姐在此……小的给大小姐请安!”

        云嫣睨了一眼躬身行礼的何遇春,淡问:“何总管,汤,母亲还爱喝吗?”

        何遇春心头有鬼,虚抹了把汗,道:“回大小姐,汤刚刚才炖得了。奴才让小厨房文火慢熬,熬了两个多时辰,这才送去给夫人。怎奈夫人睡下了,小的只得将汤交给了柳烟。又看天实在晚了,想着明日一早再到大小姐院里回话儿,这就……”

        正兀自胡诌,却突见云嫣后头的丫寰,拿出一只带钩来,悬在他眼前。

        猛然间,何遇春如雷轰电掣,下意识摸向腰间。原来刚才他得意忘形,摸着黑儿糊里糊涂给穿上裤子,不料却拴了一只相仿的铜带钩,他自己的银鎏金带钩,竟不知什么时候被调了包——何遇春这才惊觉自己着了道,想起姜云嫣的丫寰有飞檐走壁的本事,早已吓出一身冷汗。

        云嫣冷笑道:“何总管真是好兴致,艳福不浅。若明日爹爹回府,我便将今晚所见所闻所获,告给他听……”

        何遇春已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口中道:“大小姐使不得!使不得!是奴才糊涂,是奴才猪油蒙了心,就饶了奴才这一回罢……”

        “奴才?”云嫣厉声喝道,“本小姐自回府以来,支银两、取物什,你有哪一件不是作张拿乔、推三阻四?主意大得都能盖过侯爷了!我打眼竟瞧不出你是个奴才!”

        “大小姐,小的再也不敢了!”何遇春瘫软在地、痛哭流涕,“以后大小姐有话,小的一定俯耳听命!只求大小姐高抬贵手,饶恕奴才一时糊涂,放过奴才吧……”

        云嫣脸上的表情就渐渐缓和下来,命静训收了那带钩,微微笑道:“那何总管可是要说话算话……从今往后,何总管顺着本小姐便罢,若再敢跟我说个‘不’字,休怪本小姐手头不稳,把好东西掉落在爹爹眼前!”

        “是,是!”何遇春心中苦泪千行,只得发狠地道,“愿为大小姐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正分说,只听见东边那头有动静,是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声,仔细分辨,竟是青笺引着姜云林过来了。

        姜云林已是酩酊大碎,脚步杂沓,由小厮长亭搀着往前走。待走近了,一看是何遇春,姜云林开口喝道:“何总管,何、何事喧哗?”

        何遇春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这时候见到姜云林,竟是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嫣见状,开口道:“是二哥回来了!今日因母亲稍有不适,何总管为母亲奔波操劳,刚刚找来了药材熬了汤,此刻正要出府……”

        姜云林这才看清云嫣在此,虽舌头有些打结,仍是问道:“嫣、嫣儿妹妹,母亲她……她怎么了?”

        云嫣答道:“嫣儿今日已去华祝苑看过母亲,并无大碍。料是昨夜替爹爹收拾行装,给累着了。何总管因挂心母亲的身子,在此痛哭流涕,嫣儿方才将将劝住……”

        姜云林酒酣耳热,眼前人物都是重影,也听不真切,更理不清这些头头绪绪。何遇春一颗心本来提到了嗓子眼儿,听云嫣此番说辞,心下稍静,只抬头把眼盯着两位主子。

        又听姜云林大着舌头道:“没、没事就好,嫣儿妹妹放……一万个心。晚间晚风急,别、别冻着了,快……快些回屋去吧!”

        云嫣应了声“是”。她抬脚领着丫寰媳妇往回返,经过跪在地上的何遇春身边,回头若有所指地觑了他一眼,这才一甩披风,转头而去。

        何遇春松了口气,仿佛劫后余生。

        西角门这头好歹清静下来。

        雪后的锦乡府,如一个心力交瘁的老妪立于寒风里。

        何遇春心头堵了块大石头,出了锦乡府西角门,越发觉得浑身不痛快。也不回家,找到他的大舅子窦永才,相邀着一同去了莲湖大街的酒肆里喝酒压惊。

        何遇春终究气不过,趸了酒杯道:“不行!大舅哥,你明儿找人,把我那带钩给偷回来罢!”

        窦永才是何遇春的大舅子,何遇春昧着窦永才的妹子偷人,窦永才不但不拦着他,还时常给他出馊主意。然而如今,锦乡侯府出了个未来的靖王妃,事关天家,窦永才不知这水深浅,只道:“嗐!你瞎折腾啥?找人到小姐闺房里偷东西,是偷香呀还是采花呀?再说了,你跟个小妮子一般见识啥?”

        何遇春驳道:“什么叫一般见识?万一她哪天把事情抖落出来,我就是一个死!夫人,夫人也得死!不行……要不,你找个人,把她给我……”他一边说着,一边以手为刀,对着桌面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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