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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暗七继续禀道:“属下到了赵家庄打探,探得青瓷姑娘家的确住在赵家庄东头。确是自幼丧母。她父亲赵贤是一个穷秀才,前两年刚没了。她还有个哥哥,说是多年前失散了。她投奔的大同那头原是她远房的姨母。这位姨母在大同朱恒顺府里做下人,被杖责后殒命。当初青瓷姑娘卖身为奴,估摸着是怕是别人不买她,故说姨母是她自己的母亲……”

        靖王面色如常,却是一言不发。

        暗七惴惴,开口问:“殿下,可是要继续追查青瓷姑娘姨母的娘家的底细?”

        答案已昭然若揭……而且,靖王已经不想再计较。

        “不必了。退下吧。”

        “是。”

        暗七话音未落,眨眼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靖王放下了手中的舆图,推椅起身,望向窗外。

        罢了。她既出身卑微,又何必强求?

        想她有好个的出身,不过是他自己不切实际的寄望罢了。仿佛那样,便可以立刻减少她吃过的苦,更可以名正言顺地娶了她,做他的结发妻子。

        她若是贵女,又如何会从小吃尽苦头,身子羸弱至此?

        然而,她还是她。靖王明白他自己的心。它并不会因为她出身低微,而自行改变主意。

        ……

        治风寒的药带了几分毒性,云嫣被折磨得夜不能寐。

        靖王来的时候,云嫣刚刚睡熟。静训上前一福,轻声道:“殿下,昨晚姑娘腹痛,却是一声不吭熬到了天亮。现下刚刚睡着。”

        已是暑伏,可屋里不能用冰,房里空气稍显潮湿窒闷。

        靖王在云嫣的床头坐下,静静看着她。她光洁的小额头上,沾着一绺汗湿的头发。

        云嫣脸上的病气还未褪去,面如白蜡,而颊边却点缀着两点可怜的殷红,看上去更像一个小孩子。

        靖王忧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拿修长的指尖替她拨开了额发。

        静训又道:“殿下不必担心。焦神医的药真乃神药,姑娘近几日已经不咳了,不日便会好起来。”

        靖王点了点头。

        可是那一抹轻愁仍然聚拢在靖王眉心,久久不散。

        ……

        在依槿轩休养这些时日,依槿轩的下人渐渐多了起来,云嫣却觉得不对劲。

        她的风寒咳嗽已好透了,也许过几日便能回绣坊,可府上为何安排这么多人到她身边来?若说她原是为邹主子试药,可她也不是痨病,没有什么相干了。

        事事透着蹊跷,云嫣觉得还是走为上计。

        这日云嫣到了焦神医住处,给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神医妙手仁心,青瓷感念神医的救命之恩,此生不忘!”

        焦神医将云嫣搀了起来,道:“凡为医者,遇有请召,不择高下远近必赴。这不过是老夫的本份,姑娘不必多礼。”

        可是云嫣心中很是感激。焦神医不仅替她治好了风寒,更紧要的是,替她洗清了传尸鬼的嫌疑,还了她清白。

        云嫣起身,仍道:“焦神医见地非一般人所能比拟,您的大恩,青瓷已默默铭记在心。今日青瓷出府,就此别过。日后焦神医若有用处,青瓷愿尽绵薄之力……”

        焦神医点点头,拈着胡须看着她。这个小姑娘,年纪虽轻,却是重义明理之人,一举一动,颇有大家之风。

        焦神医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

        云嫣现下身体已无大碍,回到房里好好梳洗了一番,又换了一身衣裳,便起身往苏慕祯住的观澜院走去。福顺一边脚绊脚地跟着,一边好声劝:

        “姑娘!姑娘还是好生在府上将养一阵吧……”

        云嫣自顾自往前走,道:“谢福公公好意!青瓷因是苏主子的女红师傅,这便去禀过苏主子。若是苏主子还要青瓷教习女红,青瓷便留在府上继续当差。若不然,青瓷决不在府上吃闲饭。况且,青瓷自己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福顺脸色微苦:“青瓷姑娘,难道您看不出来,殿下对您的一片真心?殿下其实是想您留在他身边,心心念念的只有姑娘您一个啊……”

        云嫣朝福顺笑了笑,却是不信。

        靖王爷确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男子,女人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的,何谈真心?他前头两位侍妾刚刚娶进门,宠得翻天覆地,那新鲜滋味还没尝遍,又瞧见云嫣的新鲜了,想着换个口味。云嫣心中纵有涟漪,但理智尚存,断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混在靖王府上。

        不过,云嫣对靖王仍是感恩戴德的。他善侍下人、体恤平民,是一个面冷心善的好王爷。

        眼看着已经到了观澜院,福顺念叨了一路,还是没能阻止云嫣。

        其实这些时日以来,福顺时不时地想:殿下向皇上讨要两个侍妾,莫不会就是为了将这位赵绣娘召进府里来啊?殿下何时稀罕过后宫的宫女儿了?依福顺看,殿下急着要这两个侍妾,不过为将云嫣请来的由头,乃是栽梧引凤——不过这话福顺可不敢说。说了,便是自己给靖王府揽上个欺君之罪,是杀头之祸。

        福顺只得絮絮道:“姑娘,好姑娘,您若在府上住过一阵子,便能知道我家殿下的好处!真的!我家殿下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性情温和……”

        福顺话音未落,一抬眼,却恰好瞧见正屋的前厅内光线明晃晃照着,靖王伸手一把扼住了苏慕祯的脖子。

        一道霹雳“哧啦”一声,把福顺劈成两半。

        整个观澜院乱作一团,下人跪了一地,哭声、求饶声此起彼伏,却见靖王双目锐利如鹰隼,手背上青筋暴叠,力道非常,仿佛要将苏慕祯的脖子折断。

        苏侍妾想求饶却说不出一句话,喉间咯咯作响。靖王人高马大,她的脚尖险些被带离地面,奋力挣扎,呼吸困难。

        眼见苏氏渐渐口眼翻白,丫鬟花枝不要命地扑过去抱着靖王的腿求饶,却被靖王猛地飞起一脚踢得老远,狠狠撞在了罗汉床上,顿时晕死过去。

        云嫣看呆了。

        等回过神来四下一看,见所有人哭的哭、求的求,均不得要领。情急之下,云嫣冲进前厅里,“嗵”一声跪地,大声喊道:“王爷!王爷若再不放手,恐出人命!”

        云嫣因心中急切,嗓门格外的大,直愣愣的跪在地上,倒教靖王留意到了她。

        云嫣的话好似提醒了靖王,他面色一冷,终是松开了手。转头命呆立一边的福顺道:“传马骁!”

        马骁是靖王的贴身侍卫,因观澜院是内宅,所以马骁没敢跟进来,只在前院等候差遣。

        福顺得了令,心头突然一松,像突然被人解开了穴道,撒丫子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冷汗直冒:黄天老爷,莫不是殿下识破了马骁跟苏侍妾有奸情?若不然,殿下何以如此大动干戈?

        苏慕祯却终于得了一□□命的空气,跌倒在地,拼命喘着。她已经被勒得眼泪横流,想求饶却说不出话,只把手捂住自己的喉咙,满目惊恐地看着靖王。

        别看福顺生了一双小短腿,真跑起来却跟踩了风火轮一样飞快,只肖一眨眼的功夫,便将马骁请进来了。

        马骁生得高大,一进门便单膝跪地,对着靖王抱拳一拜:“卑职……”

        话还没出口,马骁却感觉腰间一轻,只听见自己身侧的佩剑“叮”的一声出了鞘。

        心中乍惊,抬眼一看,只见靖王殿下手里拿的正是自己的佩剑,他眉目清冷,已是一剑刺透了苏慕祯的心口。

        马骁已经惊悚得大张着口,说不出话……感情,殿下命他进来,是要借他的刀杀人?!

        苏慕祯微张着嘴,复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无声的恐惧凝结在她的脸上。

        厅堂里所有的人和事仿佛静止了一般,眼睁睁看着靖王握着剑柄扎入苏慕祯的胸口,复又将剑一抽,拔出苏慕祯的身体,结束了她的性命。

        霎时间,血溅四处,一股浓浊的腥气弥散开来。

        ……

        刚刚经历了一场人仰马翻,云嫣脚底虚浮,不知自己如何回的依槿轩。

        她今日总算见识了,传言中冷漠狠戾的靖王。男人狠起来,果真是铁石心肠——苏侍妾便是死罪,也曾经是与他花前月下、琴瑟合鸣的,他的女人啊……

        云嫣那日晚些时候听说,苏侍妾被用破草席裹了扔出去,整个观澜院上下全部仗毙,大门紧锁,只余了院中一潭死水。

        两个侍妾,死的死,疯的疯,作为女红师傅的云嫣,再没了呆在府上的由头。

        云嫣停下收拾衣裳细软的手,抬眼呆望着外头如簇的木槿花,慨叹人世无常。想自己前几日的心动,现在只觉心灰意冷。眼下她只想早日离开这王府,离那位可怕疯魔的王爷远远的……

        外头骄阳似火,静训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眼睁睁看着云嫣在屋里收拾包袱,静训又劝不得,又阻不得,却是殷殷解释道:“姑娘,您可知,殿下为何要处死苏侍妾?她,她原是罪有应得!说起来,这里头还有姑娘的一份功劳……”

        云嫣手里没停,睬也不睬人一眼,只道:“不必算上我,这种功劳,不要也罢!”

        静训赶紧解释道:“姑娘,您知道,苏侍妾都干了什么好事?本来府里上下,对邹侍妾得了肺痨的事毫无头绪,还是那日姑娘您问过王爷,是否得过苏侍妾的香囊之事。姑娘您可还记得?”

        云嫣似想起了什么。狐疑地转脸瞧静训,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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