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规劝

花园中草从茂盛，长长的绿叶伸出来将小径都掩了一半去，只留下一脚的空隙。清晨的露水在叶片上凝结成珠，随着走动纷纷坠落，将来人鞋面打湿了一片。

        符令提着一只竹篮在花丛中来回穿梭，将含苞欲放的花朵采摘下，轻轻放置于篮中，不过一会，花篮里就堆满了娇艳欲滴的花朵。

        “小姐。”

        若冬远远喊道，待到近前见符令裙摆、袖子和鞋面都被打湿了，不由得着急道：“小姐，您这样还怎么出门，快随奴婢回去更衣吧。”

        “急什么，”符令将花篮递给她，腾出手随意的拍了拍袖摆上沾上的碎叶，“一早三爷就被老爷叫去了，肯定是要等用过早饭才能出门了。”

        ”哦。“若冬接过篮子翻了翻，见里面还夹着几支枝叶，不解问道，“小姐，您剪这个做什么？”

        “插花，你不觉得三爷屋里太素净了么，虽然罗妈妈会采些紫藤花摆着，可老瞧一种花也会腻烦不是，待会我们做个插花送过去，也算是赔罪了。”

        若冬本来兴致勃勃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小姐，这……这不好吧。”

        她见符令不为所动，吞吞吐吐道：“其实……其实西院里的事只归罗妈妈管，且三爷只喜紫藤萝，奴婢听说，这是因为三爷生母最喜藤萝，所以……所以小姐您……”

        “你说什么！”符令一把拽住若冬，“他生母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夫人所出吗？”

        若冬摇了摇头：“这事府里已经很少提了，奴婢也是无意之中听到的。听说三爷生母是老爷外出时遇见的，后来安置在了庄子上，生了三爷之后就难产去了。”

        符令直到回了屋都没回过神：“不对啊，我看夫人对容沉不比亲生的差啊。”

        “这是夫人有主母风范，咱们三爷虽不是她所出，可夫人除了四爷，最疼的就是三爷了。”若冬叹了口气，“倒是老爷对三爷淡淡的，瞧着并不十分欢喜，说起来，就是三爷中了解元的那回，老爷都没怎么笑过呢。”

        符令一时心中百转千回，更衣的功夫脑中就闪过了几百种狗血剧情，她怔怔走到半开的窗前坐下，琢磨了一会“腾”地起身：“不行，我得去瞧瞧。”

        若冬正好接了食盒回来，看见符令要出门，忙跟了上去：“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啊？”符令停了一瞬，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我出去有点事，你就别跟着了啊。”

        “哎，小姐。”

        若冬跟到院门口，见她扬长而去，跺了跺脚道：“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守门的柳婆子走过来道：“姑娘，您就给我句准话吧，那事到底成不成啊？”

        小梅才领了饭回来还没走远，这会见这边有动静，忙走过来道：“哎哟柳妈妈，您的那些小事可别去打扰我们若冬姑娘了，这院中三奶奶可全靠若冬姑娘一人服侍，每日里日理万机的，哪里还记得您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我劝您啊，还是去求夫人是正经。”

        若冬才被符令撇开，这会子又被她夹枪带棒的一顿排揎，眼眶顿时泛了红，她强撑着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几日三奶奶不得空，等有空了我自会说。你这么好心，不如你替柳妈妈去说了。”

        “这么会推事，当初又何必应下来？”小梅翻了个白眼，一边往里走一拉长调说着，“我可没你这么大脸，说得出做不到，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

        “你！”若冬咬了咬下嘴唇，声音都有些发抖。

        “好了好了姑娘，这事都怪我。”柳婆子拉住她低声道，“你们可别闹出来了，她们毕竟是夫人派过来的，闹大了主子们脸上也不好看啊。”

        若冬何尝不知道她说的话，就是如此她才更觉委屈。她清了清喉咙，勉强笑了笑。

        前院书房内，容老爷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容沉双手接过，拆开一目十行扫过后抬起头：“父亲，这消息可靠吗？”

        容老爷脸上是少见的凝重，他耷拉着眼角着点点头：“这是知州大人从京里得到的消息，应该不会错。他这些年借着韩贵妃的势步步高升，如今更是坐到了巡按的位置……”

        他转头望向窗外，脸上露出几分追忆往昔的怅惘：“不过二十几年，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容沉抖了抖手中的信纸，小心折好塞进信封：““父亲跟这个吴巡按很熟吗？”

        容老爷：“也算有些渊源，吴进槐家境贫寒，当年举全家之力才凑了进京的盘缠，不曾想京城居不易，还未等到开考，盘缠就快用尽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将暂且用不上的过冬之物都典当了，可偏巧那一年倒春寒，天寒地冻之下，他一病不起，眼见性命难保，客栈老板怕惹来祸事，干脆让小二将他赶出去。正好被你祖父遇见了，就将他带了回来。”

        “你祖父颇为赏识他的学问，当年还曾想将你姑……”

        “看我怎么说这些。”

        容老爷收住口，起身踱步到窗前站立许久，才负手叹了口气，“……虽然你祖父于他有恩，可朝野之上绝不是谈念恩情的地方，更别说他如今已经归附韩贵妃。他这次来禹州，只怕是不简单。”

        容沉笑了笑：“父亲不用担忧，纵然他不念旧情，也要顾忌天下悠悠之口。您看，连知州大人都希望您能在巡按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说明知道当年之事的人不在少数。”

        “他知道也不足为怪，你祖父虽帮了不少试子，但能在他身边待到官令下来的，唯独他一人。”

        容沉轻抬眼睫，狭长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既如此，父亲合该去叙叙旧才是。”

        “这事你不用管了，今日让你过来，是另有件事与你说。”容老爷走回椅子前，抬手示意他坐下，“这些年你醉心科考，全然不管其他，我与你母亲也都依着你，可如今你已成家，就不该学那些迂腐之人，整日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为父已经替你寻了个主簿的差事，等放榜之后，你就去青越县上任吧。”

        容老爷说完之后就端起茶盏，静静地等着看容沉的反应。

        屋内一时寂静的只听见茶碗与茶盖的磕碰声，容沉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许久，他缓缓将手中捏皱的信封一点一点抚平，放到一旁案几旁，起身给容老爷拱了拱手：“是，儿子知道了，父亲若无其他事吩咐，儿子就先回去了。”

        容老爷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平静地接受了，满腹理由没了用武之地，只能颇为失望地点了点头：“哦，哦，你先回去吧。”

        符令提着食盒，本想来打听消息，谁知出师不捷，直接被拦在院门外，她不甘心地将“威逼利诱”都使了一遍，门口的小厮也只是抬了抬眼皮道：“三奶奶，小的劝您还是回去吧。”

        符令深吸一口气，在回去和翻墙之间纠结了一会，就见容沉已经出来了。

        春光明媚，泼洒在庭院之中，绿树红花沐浴在晨阳下，散发着明丽的光。一片暖意洋洋中，容沉一步一步缓缓走来，他走得极慢，仿佛在做人生抉择一般，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一丝凝重。

        符令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却，自从她穿到这具身体里，她见到的容沉一直都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沉郁的模样。

        “三爷？”

        似是未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容沉脚步一顿，眼中闪过怔忪。不过一瞬间，他周身笼罩着的阴霾就一扫而空，冰冷的脸上也浮起了和煦的笑意：“你怎么来了？”

        符令担忧的表情在他和颜悦色的询问下，顿时变得极不合时宜。

        “咳咳，我来给你送些点心。”

        “先回去吧。”容沉迈出院门，率先朝回路走去。符令提着食盒跟上去，眼巴巴道：“三爷，我们今日去哪？”

        容沉停住脚步，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他低头看着符令满脸期盼之色，毫不留情道：“就算你寸步不离跟着我，去京城的事也绝无半分商量余地。”

        眼见又被拒了，符令暗暗咬牙，干脆垂下目光泫然欲泣道：“你这话说的可没道理，我不过是想跟你待在一起罢了，自从见了你，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谁知你竟嫌弃我至此——”

        容沉退了半步，脸颊紧绷，说话都带着几分僵硬：“你……罢了，你想跟就跟着吧。”

        他似是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转身走了。符令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甩甩帕子，冷哼一声：跟我斗，看谁更有耐心。前方容沉步履匆匆，不一会就没了人影，符令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院子，眼中闪过几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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