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就业第六天

易溪吃的第一口，本着不能厚此薄彼的心态，梨块和虾仁都没漏下。

        一入口花椒的麻味给予他难得的刺激，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唾液就先迅速分泌。梨子的果香不显山不露水地裹挟舌尖，清甜与椒麻撞在一起，梨肉爽脆，一点腥味都不见的虾肉嫩滑弹牙。

        易溪不懂什么火候，只觉得虾肉的口感简直完美。食堂的水煮大虾简直是在糟蹋虾肉，像他反复练习还死活推不出来的电路图答案，老而不死。

        口腔中复杂的味道冲撞在一起，没看见的花椒椒麻十足，梨子甜香，虾仁微咸，和那天吃的吉利虾球同样是虾，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口感。

        他满足地扒拉两口饭，几乎舍不得放下那一小碟弯月梨撞虾，当然是心理上的舍不得，动作上完全看不出来，很快就让小碟见了白底。

        “老板，你的花椒到底加在哪里啊？我都吃完了还没找见。”

        花椒味似乎无处不在，易溪一直提心吊胆地小心挑菜，生怕一口直接咬上一整个花椒，可直到吃完了担心的事也没发生，索性直接问老板。

        尝青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那一层细碎的花椒粉，还挺显眼的。”

        潜台词，好像也不是近视眼。

        尝青昨天彻夜看调研报告，抚城位于南部，口味喜清鲜，又临近河湖，河鲜海货都很受欢迎。正餐的第一道菜，她就定了梨撞虾，加些许弯月光增鲜甜味。

        花椒要先在锅里焙熟，尝青在做菜时很少用术法，还是手工用擀面杖细致地一点一点碾碎，筛掉大颗粒的壳，灰黑色粉末盛在碗里，的确不太显眼。

        梨撞虾精巧在“撞”，杂而合的味道是其精髓。尝青在沉睡前爱四方游历，那道本为“梨炒鸡”的雅菜传至江浙一带，食材演变成虾，味道更加契合，她吃了一次一直念念不忘，还没来得及试试，就睡了这三百年。

        她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索性挑了张桌子坐下，自己尝个味道。

        易溪刚吃完菜吱哇乱叫，吹了一通彩虹屁，进店的人不少怀疑他是老板请来的托，眼神游移。眼见老板自己都在店里吃饭，升起的怀疑又下去了一点。

        随后，易溪又揭开了盖碗，饭后例汤冒出热气。不是小视频里喜欢拍的奶白浓汤，它极其清澈，清得几乎不见浮油，香味却十分峻烈，随着揭开的盖子四散开来。

        “这也太香了！”

        尝青自己操办的小店门面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尤其是在千篇一律的招牌里，新鲜的招牌吸引了不少进店的顾客，被这香味一激，纷纷往台前挤。

        有人腿不快，嘴倒是快，直接扭头就喊：“老板来一份套餐，那个汤和什么什么虾的那个！”

        尝青吃完最后一口，起身扫了一眼，点餐的顺序就清晰地记录在她脑海里。

        可顾客不清楚啊，纷纷往前挤，扯前面人衣服的，扯着嗓门大喊企图把其他人压下去的，店本来空间就不大，人只能往外面排。

        人又有些爱凑热闹的天性，外头的行人一看，这家生意好，不自觉地就排在了队伍末尾。等回过神来，已经排进了店里。

        尝青开着锅，那边喊着点餐，这里说着结账，还有咨询开店时间的，以前尝青随心开宴，哪有过这么忙碌的时候，恨不得现在就用分身术。

        几个年轻人吹了声口哨，调侃着一身青衣沉稳秀丽的老板：“老板长这么漂亮可别累着，招个服务员吧！”

        尝青只是站在那里，随意一眼扫过去，年轻人自己也不知怎的就住了嘴，只说要点菜。

        “插队，排后面去。”

        老板的音色很冷，与热闹的小店有些格格不入，几个字砸在结伴的三个年轻人头上。他们还想争辩什么，尝青又投去一个眼神，他们灰溜溜地在店里顾客指指点点下去了队伍末尾。

        也不知道这老板眼睛怎么长的，他们前面本来是个文静的女孩，一看就不敢开口说什么，哪知道其他人没发现，老板却一语道破。

        陈仪红着脸道谢，她其实是看见了那三个人的，可一到人多的地方，她就不太敢说话。结伴的三个年轻人手臂露出一大条纹身，一看就不好惹，陈仪把快到嘴边的话又塞了回去。

        她想着，只是晚一个点餐，不是什么大事情，就低着头排在后面。

        陈仪抬起头看见老板的脸，心里有些羡慕：老板长得真好看，别人看见她脸色都会好上几分，而不是像看见她一样，原本愉快的心情都会变差。

        她小声地报出菜名，老板示意她先找座位等餐，又转身去盛前一个顾客的例汤。

        陈仪刚把伞放在位置上，满心期盼地等菜，手机上又弹出同事让她帮忙带饮料的消息。中午的休息时间并不算多，陈仪来大学城吃饭的原因，是因为今天她过生日。不开心的时候吃一点好吃的，一切都会明亮起来。

        可同事要的饮料也不远，趁着等餐的时间去买能省一点时间。

        陈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伞放着占位置，加快步伐去最近的杂货店买同事指定的饮料。

        正午有些热，她今天穿的是新买的长袖连衣裙，几缕头发黏在耳边，拿手拨了几次都拨不开。她使劲一拨，一滴薄汗落进眼角，刺得人生疼。

        杂货店的老板很不耐烦地指着错误的收款码，陈仪礼貌地问了好几遍，才得到他敷衍的回复。

        从冰柜里拿出好几瓶冰饮料，装进红色的塑料袋里，挂在在她的手腕上，勒出两道红痕。陈仪张望着那家小店的方向，在越发刺眼的太阳下，终于找到了来时候的方向。

        她推开门，看见她最喜欢的那把黑伞放在桌上，她的那张桌子还是空的，忽然一下心就安定在原地。

        一件极其普通、甚至算不上幸运的事让陈仪很开心，至少她的伞没有被人丢在地上。老板把精致的碗碟放在她面前，不太熟练地说了一句：“请慢用。”

        陈仪发自内心地回她：“谢谢老板。”

        饭前喝汤，一开盖，热腾腾地热气冲她的眼镜，在白雾覆盖视线之前，陈仪摘下了眼镜。

        真香啊……

        浓郁的鲜味热热地从胸口往下流，几乎透明的冬瓜片像是融化在汤里，捞起一片入口即化，吸足了汤汁的冬瓜似乎升华成了世上难寻的珍贵食材，慰帖她空荡荡的胃，连心都是暖的。

        她擦掉眼角的水蒸气，大口大口地喝完汤，剩下一点倒进米饭里。

        菜里的虾量很足，陈仪才意识到汤里的香味似乎和虾肉同出一源，她的家乡也有原汤化原食的吃法，在异乡遇见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巧合。

        四五月，河虾赛过活神仙。她珍惜地先把梨撞虾里的梨块挑完，再满足地面对一整碟饱满的虾仁。虾仁一个个挂着恰到好处的芡汁，橙红间露出雪白的肉。

        像坐拥了全世界财宝的国王一样，陈仪终于笑出声来。

        尝青坐在点餐台后，浓烈的积极情感从眼睛通红的女孩身上传递出来，明明是刚哭过的模样，却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人类的情感果然很奇妙，她虽然不像其他食客一样吃得欢乐开怀，却涌现出比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的浓烈感情。

        尝青摇了摇头，她难得喘口气，前面又来了客人：“老板店里卖饮料吗？热汤是好喝，夏天还是喝冰饮料比较好！”

        店里没有空调，不少人都吃得满头薄汗，尝青自己是没有感觉的，灵力自动将暑热隔绝在外，一时忘了客人，赶紧把手藏在身后掐了个诀。

        对于饮料这个提议，尝青并不打算在店里出现不是她亲手做的东西。影响她的心情，摆在一起会破坏她的工作环境。

        嗯，市面的饮料不够格。

        到了下午，尝青终于成功把门关了。

        似乎是知道她想短暂休息，每个客人和掐好点一样，前一个刚走，下一个就踏进店里，完全找不到关门的空隙。

        尝青这回眼疾手快地给门落了锁，顺手拍了一个反伤的小咒语，省得还有之前的小混混趁没人过来破坏店里的东西。

        她打算去特殊管理部门一趟，这小半天太忙了，还是得雇个人帮忙。

        但尝青不能雇“人”，混淆咒也不能天天追着员工用，不如干脆雇佣一个精怪来得方便。虽然她不知道去哪走程序，但找和她签了协议书的特殊管理部门肯定没错。

        接待尝青的是个熟人，特殊管理部门现在十分热闹，夷辛平静地避开各处飞来的符箓法器，中间混着树叶花瓣，还有——

        “杏核？”尝青伸手抓住一颗从她面前掠过的硬物，发问道。

        “部门后院种的杏树昨天不知怎么突然生灵了，到处乱窜，部长出门了，其他人抓半天了。”

        满地都是废弃符箓，杏树灵年纪小，什么都往外扔，青涩的杏子恰好碰上管丽丢错的小火符，可不是杏核也到处乱飞。

        夷辛解释完现在的情况，末了一顿，才想到自己身边站着的好像是大佬。

        尝青很平静，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端详起手上的杏核。色泽黄褐，质地坚硬，品质上好。她随手一捏，裂开的口里露出杏仁，顺势丢进嘴里。

        味道很不错。

        尝青当即发问：“我想雇杏树灵给我打工，算雇佣童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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