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村7
孟芸意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
夜晚的双又村寂静，黑暗，没有一丁点光亮，总让人怀疑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是否潜藏着魑魅魍魉。
白天刚刚死了一个人，是她的大学同学。
这里的环境无形中放大了人内心的恐惧。
胡兰兰也是折腾了好一会才堪堪入睡，她听得清清楚楚。
孟芸意翻身下床，走进窗子。
小小的院子里，只有风吹树影。她站了一会，正要回去，却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快速穿过。
小偷！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在她心中根深蒂固。
孟芸意推起刚睡没多久的胡兰兰，叫她一起来窗边看。
那身影还在窗户前扒头，看不清身形，约摸着到一楼的窗子三分之二。
胡兰兰也没了睡意，“那里是谁的房间？”
“那对夫妇！”
孟芸意下意识拿出手机，打开才想起来没有信号。
没办法通知他们！
可是她又不敢出门，或是隔着窗户大喊大叫。万一这个杀人犯跑上来怎么办？她们在二楼，窗户要想破除也不难，就算她锁上门也觉得不安全。
只能祈祷这个小偷无法撬开窗户锁了……
不对，如果小偷撬不开锁，那他是怎么进入张豪房间杀死他的？
孟芸意抓起自己带来的一根金属球棒，不顾胡兰兰的劝阻，小心推开房门向外走去。
小偷还在外面，她在屋内悄声靠近，心脏怦怦跳。
王先生夫妇房门是锁着的，她也无法进入，只能从门外观察。当她握起球棒的一刻，不知为何仿佛浑身充满力量，一下子有了孤身接近小偷的勇气。
——也许只是个单纯的小偷，是某个村民。
张豪的死因，事后杨医生私下与他们说了，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会是人类能做出的举动。而且伤口的位置如此奇特……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位神明。
如果是鬼，又怎么会像普通小偷一样撬窗户？难道不该是更加诡秘的手法，用灵异事件吓唬猎物取乐，或者有本领让猎物悄无声息死在床上。
她靠在和小偷一墙之隔的白墙壁上，距离指尖不到两厘米的地方就是门框。
孟芸意咽了一口唾沫。
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小，而且有一种莫名的僵硬感，很有规律，混杂在草叶沙沙的声音中，很容易被忽视。
她口袋里有一面小镜子，此刻孟芸意屏息轻动，拿出镜子缓慢向门框靠近、伸出一小点镜面。
小偷的身影跃然于上，照得清清楚楚。
看到了！
孟芸意瞳孔一缩，两指夹着镜子不由得抖了一下，恰巧反射到云层渐渐拨开露出的月光，竟是让镜中小偷的眼珠转了过来！
被发现了！
孟芸意收回手抬腿就跑，身体瞬间爆发出惊人力量，也不顾及声响动静。最后深深印入她脑海中的就是那张嘴角近乎咧到耳根的瘆得人头皮发麻的脸。
她一股脑往楼上跑去，自己脚下咚咚声响，背后却是几不可闻的声音。
这太非人了！
孟芸意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她有种直觉，背后的人距离她不远，一直死咬着没有放开。
她全力向二楼奔跑，第一时间想要跑回自己房间，但是当她拧动门把手的时候，却发现房门已经被锁上！
胡兰兰！
孟芸意又急又气，却来不及沉浸在情绪里。
听到耳边传来呼啸风声，身体条件反射侧身滚开，一把雪亮的菜刀插在门上，就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
“砰——”
紧随其后一声闷响，孟芸意抓起掉在地上的金属球棒站起来，做好防御姿势正打算和那人来个你死我活的对决，却发现地上倒着一个黑影，而她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无论何时都不离身的灰色大衣、沉着冷静的外表，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反手紧握一把银光闪烁的匕首，耍了一个漂亮的回旋收入鞘中。
他厚重结实的皮鞋一脚踩在地上的人的肩膀，压着不让他起身，长臂一伸拔下门上的菜刀，这才看向孟芸意——手中的球棒。
“这东西不错，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防身。对付这些东西，物理手段也就够了——不过，这也是现在为止。”
他看了一眼紧锁的房门，瞬间掌握了现场情况，“原来如此，同伴吗……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作过多评价。
孟芸意看着眼前刚刚救了她一命的男人，有感激，也有疑惑和警惕，“你是谁？你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男人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你有没有打火机？能生火的也行。”
“打火机？我没有，一般抽烟的人会有吧，杨医生，还有小说家。”孟芸意一愣，被他打断了思路。
“不抽烟的话确实不会有打火机，连火柴也是。毕竟高铁不允许带，唯一能够购买的地方也只有距离村子最近的县城了。”
同住二楼的杨医生和民俗小说家也走过来查看情况。这种动静还醒不过来，也太奇怪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点小缝，胡兰兰从房间里出来，被孟芸意怒气冲冲的眼神逼得退了一步，但还是勉强顶住了这刺人的视线。
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要想活着等到救援或是从这个村子里走出去，就绝对不能错过接下来的事。
“没有火，水也行，就是不像火的效果那么好。”
胡兰兰连忙用脸盆从房间里接了水，按照指示泼在被压在地上的“人”身上。
很快，一阵白烟飘过，地上的黑影竟然缩小了，或者说是塌了下去。
男人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白光照在地上的“人”身上，只有惨白的、皱巴巴的一片——
“纸人！”
没错，趁着夜色打算入侵王先生夫妇房间的、挥舞着菜刀袭击孟芸意的，竟是一个纸扎人偶！
就像是葬礼仪式会用到的纸人偶，轻飘易碎，只是衣着样貌和村民无二，穿着白色背心、灰色半截袖褂子，下半身是耐脏的黑色亚麻长裤和一双军绿色胶皮鞋，脸上的五官都是画出来的，这一脸胡茬模样正是王叔！
只不过现在被水浸湿，彩色相互晕染，五官很快就不怎么明晰了。
纸人偶被泡湿了身体就一动不动，不像刚才一样时不时挣扎一下。但是水终究无法像火一样把纸人偶燃烧殆尽，所以男人更想要打火机来烧它，看来他早就对此有所猜测。
“只有王叔吗，还是说整个村子都是……”
“很有可能是整个村子的村民。”
男人沉声道：“昨晚这个‘王叔’带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因为天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声音不对劲。”
“声音的确有古怪！”孟芸意在刚才偷听和逃跑的过程中也察觉到了，“是草叶的沙沙声，乍一听以为是风声，其实是它的声音，对吧？”
“没错，我昨晚只听到在场的我们六个人的呼吸声，而且‘王叔’的脚步声很轻，和草丛摩擦的声音比较大，却不像是实际踩在土地的声音，在后面一段青石板的道路上这一点更明显。”
“你耳朵真好。”杨医生感叹，“你真的是一位公司高管吗？”
“我是侦探。”
“准确来说是灵异侦探，我和助手小吴是专门来双又村调查灵异事件的，很抱歉一直瞒着大家。”侦探将所有人讶异的表情尽收眼底，用平静的语气徐徐道来。
胡兰兰：“如果不是我们执意问你，你也不会告诉我们，对不对？哪怕你的助手小吴先生已经不幸遇难了。”
孟芸意立刻反唇相讥：“侦探先生就算一开始说出来，又有谁会信呢？要不是今晚被这个纸人偶袭击，我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来着！”刚经历生死逃命还被拒之门外的她语气不善，胡兰兰自知理亏也没说什么。俩人回不到刚来时亲昵如好姐妹的模样了。
侦探摇摇头：“我确实是这个打算。这是专家的工作，一无所知的一般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轻易踏入，得到的只有白白浪费一条生命的下场。事实上现在已经造成一人失踪、一人死亡，‘它们’已经开始行动了，这比我以前遇到的要更加凶残，我不得不把事实说出来获取你们的信任，也方便我接下来的行动。”
侦探向小说家看去，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快速翻阅着手中的笔记，查看过往留下的只言片语的报道。如果能够从过往事件中找到灵异事件的根源，至少找到村民变成纸人的可能的缘由，或是有关那个诡异的“神明”的只言片语也好。
也许可以弄清楚鬼怪杀人的规律和方法，还有目的。
“找到了！你说的是之前提到的‘双又村失踪事件’，我想这也是咱们所有人来到这里的目的。”
翻开报道，里面记录的内容大多是夸张的描述和抓人眼球的故事，只有少量失踪者和村子的基础信息。双又村原本是个未开化的封闭山村，一直很贫穷，也跟不上外界发展。那时候乡间道路不算发达，上头派来的村书记曾经想过卖水果，最后因为交通原因不了了之。
直到这里赶上好政策，道路被大力整修，又有了专门的加工制造企业进驻本地，收购双又村的水果，让这个小村子渐渐有了起色。然而越来越多的竞争者涌出，缺乏产品特色的小小的山村再度没落，再度红火起来就是发展旅游业农家乐的时候了。
然后发生了失踪事件。
说到这里，孟芸意脑海中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但那种感觉一闪而过，她再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
这些报道不约而同提到了一个传说故事——双又村的特殊崇拜和他们所信仰的本地神明。村子里每年都会举行祭典，全村人一起参与这场盛大的游行，同时将祭品送到神庙里，祈求神明保佑他们。
“祭典”和“祭品”被侦探画了圈，这些被模糊一笔带过，但是在他的过往经历中这些都是敏感的地方。
联想到小村子几次起落，还有村里几乎不存在年轻女性的现状，众人不由得狠狠皱眉。
又是个封建迷信和人丁稀少造成的罪恶与悲剧的混合之地。
孟芸意终于想起她一闪而过的灵光。
“旅行包！还有洗漱用品！”
胡兰兰经她提醒，也想到这一点，她原本没太在意，现下想来真是细思恐极。
“我们发现那些东西都来自不同的酒店，一开始只以为是民宿的人不知道哪里进的货……还有旅行包，名牌包，就在大厅的格子里，当时老板还跟我们说是失物招领处……”
“那说不定是以前那些游客的东西！”
其他人并没有和别人住在一起，他们手中只有一套洗漱用具，也并不是所有民宿都装饰着这些游客的物品。
一想到他们日常使用的也许是以前失踪者的遗物，所有人顿时一阵恶寒。
这更是坐实了村民的不怀好意，撕开他们微笑的虚伪假面。
目前看来，纸村民只有晚上会出现，物理攻击可行，却不能被破坏，被水浸透会失去行动能力。侦探猜测也许这样的纸村民会害怕火，但是白天他们都是正常人的模样，火很可能没有夜晚效果好。
不允许开灯也许是因为会被看到纸的本质。而且根据孟芸意讲述“王叔”追击她的缘由，似乎是对光线十分敏感，开灯无异于在夜色里公然宣告自己的位置。他们也只是开着手机灯光照了一下纸人偶，随后一直凭借浅淡的月光勉强看清。
“我想，村民只是小怪，真正的boss应该是那位神明才对。”杨医生小小开了个玩笑。尽管如此说，谁也不敢小看了纸村民。他们人多势众，行动能力强，而且很可能因为丧失道德而更加凶恶。
小说家的笔记本上详细描绘了神像的形象，祂有六只手，有的摆出手势，有的手捧或手持宝物，肢体流畅，细看似乎有些违反人体构造的扭曲和柔软度。
这个神明没有什么特殊事迹，似乎就是保佑男性和女性的生育能力，不过十分少见以男神的形象出现。一般来说，由于是女性负责怀孕生子，往往掌管这类职责的是女性神，或者男女双神。
“你画的草图是全部吗？”
侦探盯着小说家的笔记，用手指轻点在神像上面。
其他人不明所以，小说家微微叹口气，“确实。一般来说应该有侧面图和背面图，我知道，这是我根据村民家里的神像临摹出来的。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所以没有继续画出来。”
“一般来说，神像的雕塑都是立体像，但是这个神，祂的木雕像背后是平的，就像是未完成的雕刻作品，或者是浮雕。”
“我当时在神庙里找宋师傅，绕到了神像背后，那里确实有很大的空隙，差不多能在放下一个神像的那种，”杨医生回忆起当时所见情形，“虽然不太清楚，但神像背后确实是平平一面。”
“只雕刻了正面吗？也许是为了靠着墙？”
荒诞的想法，连胡兰兰自己都不太认可这个说法的可信度。但是这种设计除了能够完美贴在墙上，也没有其他用处。传说中也没有特别提到过神外形的描述。其实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一本正经讨论神像。
“不……不一定。”侦探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一亮，一面思考一面叙述使他不由得加快语速，“这的确不是为了放置方便所做的设计。你们不觉得，这座神像更像是被谁从背后劈了一刀——被刻意去掉一半，如果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被去掉的另一半会是什么呢？为什么要消除被村民尊敬崇拜的神像的一部分？如果能够弄清楚，以据我以往的经验，这将成为我们战胜盘踞此处的邪灵的关键。”
民俗小说家一拍手：“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一定是一体双神，或者说是双面神！”
“双面？”
“许多神话中，神具有复杂多变的性格，有时既热爱人类、又漠视人类，同时具有善恶两性并不是少数，有的神甚至本身拥有多重人格，由此长出多个面孔、四肢也不奇怪。”小说家举着他画出的神像草图，手指在上面以便进行描述。
“你们看！从祂的姿态、表情、手持物等等来看，都是具有威严、令人心生恐惧的、或是较为狂暴的性质，祂的属性可以划分为不友好、或者是恶。这样的祂之所以不作为邪神，而是当作本地神来崇拜，其原因应该与其神职甚至是神明本身有关。只有兼具善恶两性的神明才会不被完全归入恶神，况且他掌管生育，又是少见的男神，背后有另一为神明也不足为奇。”
“那可能是位女神吗？”孟芸意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很有可能。”
尽管这仅是一种猜测，但是这是目前他们能找到的唯一的可能性。如果这个村子是因为被刻意挖掉的善神导致属性失衡，恶神盘踞，那么他们只要找回这名善神也许就可以抗衡一二，甚至反败为胜。
只要能活着走出村子，就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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