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古村5

几人离开大爷家，接着问了几个人，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又不敢大张旗鼓，怕惊到谁。

        从当地村民的口中，他们渐渐拼凑出本地神的真正的传说以及“三条禁忌”的真实含义。

        还有，当地人轻易不会前往山上的神庙，那里是禁地，只有重大祭典的时候才会全村出动谒拜。

        而且那里也不是什么旅游景点。

        想起高泽与他们相遇，神色轻松而自然，轻描淡写说起来到双又村必去的游玩景点。

        他们没有多想，兴致勃勃就去了。

        “这么说，高书记说的都是谎话吗？为什么？”胡兰兰不敢置信，声音发抖。他们对这位温和可亲的大学生村官很有好感，不仅在深夜亲自来村口迎接他们，日常接触中也是如邻家友人一般关照，比起行事作风古怪的村民更让他们有亲近感。

        就连看起来最谨慎的精英男都没有怀疑过他的话！

        “如果真如村民们所言，那去过神庙的我们岂不是……”孟芸意联想到“神庙不可闯”，他们的行为是不是已经算是触犯禁忌？

        询问过的所有人，包括高泽，不约而同避开了一个话题——触犯禁忌所招致的结果。高泽只说过会被村民赶出村子，这是当村民们知道以后才会发生的事。这三条禁忌说是不可触犯神明，但只要不在村民面前做也不会暴露。

        张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别人听：“我觉得我来到这里以后越来越奇怪了，居然开始真心实意的考虑会不会真的有神明的惩罚……”

        杨医生摇摇头：“信则有，不信则无。”

        精英男突然提出一个想法：“既然这样，也许外界道路并不是像高书记所说的完全封闭，不如去探查一下，如果步行也可以离开的话，不如趁早回城。”他打开手机，左上角的信号标志显示满格，“现在联络外界也方便。”

        小说家对此最是深信不疑，自从听到最开始那个大爷说完，他就表现得十分紧张，嘴唇不自觉发抖，已经布满苍白泛着血丝的齿痕。

        他还有一个小本子，一边走一边哗啦啦翻着，“我记得……我记得在哪里见过有关这里的神明的记载，怎么没有呢？”

        张豪凑上去想帮忙，却被神色慌乱焦躁的小说家一手挥开，闭上嘴躲远了。

        阴云渐渐蒙住日光，山上似乎又起了雾。

        灰蒙蒙的暗淡的天空，让双又村这个古朴村庄的色彩变得朦胧模糊，一如众人此时沉甸甸的心情。

        他们似乎此时才注意到双又村的古怪之处。

        白天太过宁静，仿佛这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据说是都上山照看果树，偶尔能在门口看见老人孩子，也不是含饴弄孙、天伦之乐的场景，没有孩童村头村尾玩闹的场景，只有一双双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睛。

        远远的有一棵三人抱的大槐树，树下一块字迹模糊的石碑。这便是他们进来时路过的地方。

        刚进村是深夜，众人匆匆略过，没有细看。现下再临此地，深觉诡异早已在眼前，却未能识别。

        他们记得，过了村口石牌坊就是大路，浇灌得整整齐齐的柏油马路，据村支书高泽说昨夜大雨导致山体滑坡、道路受阻，车辆无法通行，所以他们被封锁在这里。

        几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走到村口，却发现气候突变，渐渐泛开的白雾遮挡视线，几乎只能看清脚下道路和身前几个黑影。

        精英男打开手机屏幕，“没办法，信号消失了。”

        其余人也纷纷打开手机查看，果不其然，全都是无信号或是圈外。

        与外界联络的手段也彻底断绝。没办法叫车，也不能上网查看道路情况。

        “看来只能走着去看看了。”孟芸意叹一口气。没有网连导航也看不了，真是寸步难行。或许是天气的缘故，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谁也没说，但是谁都在心里暗暗有了猜测。

        “雾大，大家抓紧附近的人，千万别走散了。”杨医生说话声音不自觉大了些，众人手拉着手，在浓雾中缓慢行走，时不时还要说一两句，确保所有人都在。

        他们记得来时的方向，只要顺着山路走，应该就会遇到山体滑坡的地方。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变暗，不远处浓密雾气中隐约出现一个庞大的黑影。

        也许是滑坡处。

        众人不由得加快脚步，走过去一探究竟。

        那黑影的面目逐渐清晰，五米多高的大石柱，暗色朱漆三个繁体字写在正中间，两侧立着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有如屹立在浓雾之中亮出獠牙的幽深巨兽，张着大口静静等待猎物主动走进口中，被无尽阴暗吞噬。

        “双又村”。

        他们竟是又走了回来！

        “怎么可能！不是吧？”

        “这，这不是又回来了？”

        “我们一直顺着一个方向走的呀！”

        村口处雾气消散许多，视野变得开阔明朗，但是转过头去的道路上依旧被浓雾包裹，宛如没有归处的深渊。

        眼前一切景象不得不说一句诡谲。

        杨医生猛一抬头，喊道：“大家快进村！雾过来了！”

        一声令下，所有人不管是看见还是没看见，都连拉带扯的跑进石牌楼，惊魂未定看着原本笼罩着马路的雾气宛如活物、灵活舞动，却被一道透明屏障隔在石牌楼外面，无可奈何。

        胡兰兰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发现小腿已经失了力气。

        “这雾……”

        民俗小说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反应不及其他人迅速，是在身边的杨医生拉了他一把，同样走在他旁边的张豪年轻力壮，早早撒腿跑进了村子。

        也难怪杨医生要叫所有人进村，雾气呈包围状态笼罩在村子外围，就算没有山体滑坡堵塞道路他们现在也出不去了。

        村里一样古怪，说不上很安全，但至少比肉眼可见的外界更好一点。

        “……也许是神明的守护。”

        “你说什么？”

        孟芸意看向小说家，他眼球充血、衣裳凌乱，身上带着刚才在地上滚爬过的泥土，最重要的是表情似恐惧又似喜悦，扭曲得不成样子。

        “是的，一定是这里的神！”他的声音有了底气，“你们看！雾气，那好似活过来的雾气，被死死挡在外面。为什么？”

        “因为双又村是被神明守护的村子！我见过，我一定见过那位神，在我外祖父的手稿里……不对，是在梦里！可是我现在找不到了……呜呜……”

        众人看着一个原本颇具文学气质的中年男人，双手捂住脸像个孩子般呜咽哭泣，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天色黑的极快，他们看到村牌楼影子的时候还有点光亮，现在已经彻底陷入黑暗，快到超乎天体运行规律，暗夜在他们尚未意识到时悄然来袭。

        没有灯光，月亮也被下午突然出现的阴云覆盖，伸手不见五指，余下的只有回荡在空气中人粗重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

        杨医生问道：“人都在吗？”

        三名大学生挨个回了一声，张豪原本在离村口最远的地方，现在刚回到人群边上，还不小心撞到了小说家。这表示他们四个都在。

        精英男说道：“小吴不在。”

        有人失踪？！

        这可是大事件，所有人都努力回想方才在浓雾中的细节，就连小说家都转着眼珠思考着。

        “什么时候不见的？”杨医生强作镇定，同时也惊讶于精英男沉着冷静的声音，在说到自己同伴失踪的情况时没有丝毫动摇，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在浓雾中行走的时候众人手牵手一个拉着一个，和小吴在一起的应该是精英男，当时他大概还在。等到了村口，杨医生立刻发现浓雾在主动向自己这边靠近，心觉不妙，呼唤所有人离开原地回到雾气稀少的村子里。

        “一起在大雾中行走时还在身边，跑进村子的时候把手松开了，我猜测是那个时候小吴就失踪了。在那之后我没有听到他说话和行动的声音。”

        那时都只顾着逃命，来不及数清楚周围的人数，余光扫到的范围有限，最清楚小吴什么时候不见的，恐怕只有作为他的上司一直被他紧紧跟着的精英男了。

        一个人的失踪让众人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哪怕对雾气一切仍是未知，他们的直觉依旧认为，如果被现在的迷雾触碰、或是长久迷失在雾气中，就再也回不来了。

        张豪忍不住问他：“他可是你的下属，你不难过吗？”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张豪此时却觉得有一双犀利睿智的眼睛如电光穿过他的大脑，对他的所思所想有如透视一般看得清清楚楚，让他不寒而栗。

        随即，精英男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我的理智不允许我拥有这种懦弱、无用的情绪。比起哀悼小吴的失踪，我更想知道他失踪的原因和对他下手的东西——一定不是人，这家伙还潜伏在我们周围，窥伺着，等待着下一个出击的时刻。”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太冷静了，理智到令人害怕。就连杨医生此时也不住皱眉。

        小说家似乎也被这番话惊醒，恢复了一些理智，“那可是一条人命！他是和你朝夕相处的下属，你的伙伴，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人死在我面前，我也会感到悲伤！这是人之常情！”他想起了什么，快速说道，“你不愧是个冷酷无情的资本家！你就是吃着底下人民的血肉、踩着他们的骨血爬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虽然其他人不像小说家这么激愤，但都认同他前半部分话。胡兰兰想起那个还算有趣的普通青年，白天他们还在一起喝酒聊天，转瞬间就杳无音讯，悲从中来，“小吴先生不是你的伙伴吗？你对他没有一点感情吗？”

        精英男面对小说家和胡兰兰的指责眉头也没有一皱，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我们现在还不确定小吴已经死了，他目前只是失踪，还有生还几率，尽管我们都知道这很微小。”

        “我认为感情是需要时间的积累，需要彼此的互动和接触。你们知道他的名字吗？你们对他这个人了解多少，究竟产生了多少情感？你们现在产生的负面情绪，更多是由他的遭遇联想到自己，由于未知和超乎常理的恐惧，并以小吴的失踪作为情感寄托的借口，并用我这个唯一关系人当作发泄的渠道。”

        “我对小吴的失踪感到遗憾。他是一名十分优秀的助手，本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甚至他现在也在发挥作用——警示。”

        杨医生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被精英男先一步打断：“在这里说下去没有意义。我刚才也说过，这个地方危机四伏，还是尽早离开……”

        “喂，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阴森冰冷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畔同时响起。

        他的出然出现让所有人暂停了争吵，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外乡人，大晚上不睡觉聚在这里干什么？”黑暗中，似乎有一个人影在快速靠近。

        许久，一个人小声问道：“是王叔吗？”

        “对，当然是我，”声音听起来终于有几分真切，是个中年男性浑厚有力的嗓音，听起来是他们住宿其中一家民宿的老板，“这么晚了你们几个还没回来，我和几个老伙计一合计，以为你们迷路了，出来找找。”

        听到熟悉的声音，被惊吓了一路的众人心情放松许多，颇有种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两个姑娘先绷不住了：“老板，王叔，你可来了！”

        王叔语气中带着笑意：“好啦好啦，晚上不要到处乱跑，就不会自己吓自己了！”

        他笑意一收，语调变得有几分诡异。

        “这个时间，你们怎么在村口？”

        “是想要出村吗？”

        刚刚放下心的两个姑娘忽的一抖，心再度高高提起来，孟芸意赶紧道：“没有，我们就是在村子里转转，做做采风，结果天黑的太快，误了回去的时间，这不，晚上又不敢开灯，不知道往哪里走呢。”

        “哦，是吗，那快跟着我回去吧。别走丢了。”

        王叔停顿了好久，才再度开口，方才凝滞的氛围悄然散去。

        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听到前面人走路的声音，看见一点黑影，也足够了。几个人和在浓雾中行走一样，和自己熟悉的人紧挨着抱团，只是这次没有一个牵一个，跟着走在最前方的背影。

        没有人告诉王叔这里还少了一个人。

        虽然是同行，全员自动离精英男远了些。

        衣料摩擦声，脚步声，喘息声，草叶、树丛或是宣纸摩擦的沙沙声，近在耳边呼呼的风声。

        精英男闭上双眼，深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

        ……只有六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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