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画家（十九）
江小姐顶着灯泡似的眼睛，这会儿手也不抖了，腿儿也不软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到窗边。定睛一看，萧辰羽正站在树荫下的牧马人旁边打电话。
穿过枝叶的点点碎光洒落下来，在他蓬松的头发和肩上泛起淡淡的光泽，他微微低着头，轮廓清晰的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在烈日炙烤的午后，近40度的高温里，长衣长裤的他，就这样淡然地站在楼下等她。
江落羲靠在窗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辰羽。
是怎样沉潜的心性，才能让他如此淡泊，沉稳？
在唐晓她们口中，萧辰羽是“冷静”、“冷酷”、“冷漠”，总之一堆与“冷”有关的代名词。江落羲忽然想起昨晚萧辰羽那一瞬间的复杂眼神；此刻，远远望着那个男人，她想，比起冷峻的冰山，他更像是一簇无法热烈燃烧的忧伤火焰。
萧辰羽的视线突然向上一望，江落羲赶紧转过身，后背靠在窗上。
看完帅哥不认账的江小姐，长吁一口气，感叹自己最近一定是流年不利，这自由来的困难去的却飞快。
为了避免萧队长变成烤白薯，她简单捯饬了下自己，悻悻地下了楼。
于是，萧辰羽就看到，江落羲身着淡青色修身上衣和白色半身长裙，穿过阳光，款款向自己走来。
与这身素雅装扮不同的是，她的长发松松垮垮地随意挽在脑后，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上现出一个新鲜的伤口。
此刻简直淡出天际的这张小脸，对着萧辰羽一笑，他心里某个地方却被轻轻扯动了一下。
她走到近前，“萧队长好，神探就是厉害。”
萧辰羽只是静静看着她，没出声。
懂得什么叫尴尬，就不是江小姐。人家不理她，她继续叨叨：“请问，萧队长是找车呀，还是找人？”
萧辰羽看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真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她自己又作了什么妖，面色平静地开了口，“找盗车贼。”
随后从她爪子里抽出车钥匙，兀自上了车。
江落羲却戳在原地不动。
车窗全部打开，萧辰羽的声音飘出来，“还需要人请？”
江落羲指了指趴在旁边酣睡的小challenger，“萧队长，我有车。”
“你见过警察让贼自己开车的吗？”
江小姐眨眨眼睛，什么意思？又罪加一等！
上了萧队长的车，江落羲觉得就跟上贼船没什么两样，本来想问他怎么找到这儿的，现在也不问了，靠在那儿一言不发地装死。
可没想到的是，萧队长也一言不发，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也不说去哪儿。
江落羲从自己的位置偷眼望去，萧辰羽的睫毛根根清晰可见，完美的侧脸就好像
不对，她一晃脑袋，这表情好像不那么友好。
她心里一慌，难道金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于是拧着眉毛在那儿猛钻牛角尖。
这时萧辰羽的电话突然响了，没一会儿，就听他“嗯”了一声，说道：“让成洵他们也过去，资料发给我。”电话挂断，一打轮，牧马人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去哪儿？”江落羲终于有机会问出了刚才就想问的话。
“影子画手家。”
江落羲立刻睁大了眼睛，“确有其人？”
萧辰羽斜扫她一眼，觉得这丫头在审讯室装神弄鬼的能耐一点不比自己差，“嗯”都懒得“嗯”一声。
江小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脸大地问：“那人叫什么？”
“竟会有你这种女人……”
“啊？什么？”
萧辰羽目视前方，“我说，杨子文。”
江落羲的大眼睛对着萧队长滴溜溜转了两圈，然后送上妩媚一笑。
萧辰羽目不斜视，“说。”
“萧队长，我这算不算戴罪立功，能不能重获自由了？”
萧辰羽面无表情地继续目不斜视，“不能。”
江落羲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知恩图报，还理直气壮的，气愤地脱口而出，“为什么？”
萧辰羽一打方向盘，转过一个弯，“刚才胡思乱想什么呢？”
“啊？”江落羲心下喟叹，刑侦队长只是长了一张与普通人类相似的脸而已，配置完全不同！
不对，脸也不同！
还没回过神，萧辰羽又换了问题，“唐晓跟吴皓怎么回事？”
江落羲先是一愣，准备继续装傻，“啊？谁？”
萧辰羽淡淡觑她一眼，“是他把韩旭约到公园的。”
江落羲一惊，“他？”
萧辰羽沉声道：“还不说？”
江落羲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天晚上他跟唐晓出去过。”
“在哪里见面？几点？”
“唐晓说是临时起意约他见面，在卢浦区景德路商场，时间大约在8点半到9点。”
萧辰羽没出声，只是看她。隐瞒不报的江小姐自知心虚，故作镇定地把头转向窗外望天。
谁知脑袋还没摆正，一道冷声传来，“他失踪了。”
江落羲猛地转头，皱眉看向萧辰羽。
萧辰羽目光沉沉地回看她，“你就那么不相信警察？”
江落羲一愣，窗外快速闪过的街景像经年往事般在她眼前倏然飞逝，与面前的萧辰羽融为了一体。
她定了定神，敛住微僵的表情，轻扯嘴角，“我为什么相信？”
萧辰羽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将车停在路边，一动不动看她，漆黑的眼睛犹如不见底的深潭，直到江落羲的眉头越皱越深，他终于收回视线，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淡，“你应该相信。”
随即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他快速说道：“小菲，案发现场外围监控排查吴皓行踪，时间重点锁定在8点至8点20，9点10分至9点半两个时间段，结合交通监控。”
挂断电话，萧辰羽看着手机，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江落羲：“怎么了？”
“吴昊失踪了。”萧辰羽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江落羲抬眼看他，“有什么问题？”
“可他家里看不出任何逃跑前的迹象。”
“这么说不是逃跑？”
萧辰羽没有吭声，发动了车子。
江落羲又原地拧起了小眉毛。
她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这么一会儿功夫萧队长从金放那里套了不少话出来，莫名有点担心，试探着问：“金放还说了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江落羲咽了咽口水，“我就……随口一问。”
萧辰羽眉眼不动，“他说，让我离你远点儿。”
江落羲脸色一变。
萧辰羽余光瞥见她发白的脸，秋后算账地问：“扯下耳机只为了威胁他？之后还想把人留在警局，如意算盘打得不错。”
此时此刻，江小姐终于明白上了贼船没那么容易下的道理，尤其是处处布满机关的贼船。
她右手握住车门把手，悠悠笑了，“萧队长，你的指印还印在小女子脖子上呢，怎么，不说的话是不是要再来一次？”
很好，勇气可嘉。
萧辰羽果然没再追问，一脚刹车停在了杨子文家楼前，不自觉瞟了眼她受伤的胳膊。
“车上呆着。”言毕，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子文家住在东浦区一幢独栋别墅里。由于江落羲家的位置与这边仅隔了一个隧道，因此他们比成洵等人早到。
萧辰羽来到别墅门口，脑海中浮现出韩旭住的那幢小破楼。
他拿出手机，左小菲的信息已经传过来。他把照片转手发给了江落羲，附上一行字：“杨子文，27岁，身高1米78。”
萧辰羽走进门，环顾四周，发现没人。餐厅开着灯，地上放着拖把和清洗剂一类的东西。
他慢慢走上二楼，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一个房间传来，便循声而去。
里面的人突然走了出来，看到萧辰羽吓了一跳，“侬滋萨宁？”（你是谁呀？）
萧辰羽快速打量对方，男人50岁上下，穿着一身运动装，操着本地口音，显然不是杨子文。
于是，用普通话问道：“杨子文在吗？”
男人手一挥，“不在，搬走了。”
萧辰羽：“那你是？”
男人用不爽的语气说道：“房子是我的呀，租给他住的。唉，你看看好伐，乱成什么样子了！现在的年轻人，真的……”
萧辰羽没空理会他的抱怨，目光在周围观察，二楼是两间卧室，一个卫生间，里面都没人。随即视线又落回他脸上，“他去哪儿了，知道吗？”
男人对萧辰羽上下端详一番，“你是谁呀？找他干嘛？”
萧辰羽没回答，快步上了三楼。
后面的男人赶紧追上来，“哎，哎！你是谁呀？干什么的？不说我报警了呀！”
萧辰羽快速在三楼巡视一番，才转过身，拿出了证件。
对方眼睛瞪溜圆，嘴巴凹成“o”字型，“嗷哟，警察先生，他犯了什么事情呀？”
萧辰羽往房里走去，“他东西还在吗？”
“在，在，还没来得及收拾。”
“请你配合警方的调查，这屋子暂时不能动。”
男人一听不能动，马上激动了，“警察先生，我帮你讲呀，我这个房子一天很租金贵的！个么他的东西可以给你，可房子不动不行的呀。哎呦，他到底犯了什么罪呀，还要连累别人！”
“杀人放火。你配不配合呀？”一道懒懒的声音传来。
萧辰羽嘴角一抽，怕什么来什么。
只见江大小姐悠哉悠哉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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