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严雁很喜欢那个在梦里对她笑的女孩。

        那是她在宗家时，唯一的能拉住她，让继续坚持着活下去的蜘蛛丝。

        严雁死过一次，在六岁的时候，但是所有人都不信她的话。

        她听妈妈说，她小时候安静极了，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就是一天，像个精致的木偶一样，只有胸膛的起伏和不时眨动的双眼才能看出她还活着。

        她从小就是按着宗家的标准而活，谁叫她太喜欢太喜欢堂姐绫华了，连带着也很喜欢那个讨厌的绫人堂兄。

        为了可以见她一面，严雁每次都会在宗家来人时装着那种恶心的大人嘴脸。

        宗家的来人如果满意她的礼仪，就会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回到宗家，再过不了多久，绫华堂姐就会来找她，继续教她她最讨厌的礼仪。

        那天是她小时候唯一一次违背了一直被教导的东西，趁着女仆们不休息，偷偷跑到了花园里的清池旁。

        清池水色潋滟，像被割裂的锦缎闪着七色的光，游鱼三两，时而奋力一越出水数尺，时而潜入水底隐匿于水底怪石之中。

        她也不太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对人类对于死亡天然的恐惧，使她当时的记忆模糊了。

        但严雁仍然记得，那个长得和妈妈很像，但是头发和她一样颜色的明艳女子将她从水底带回了人间，一脸痛苦却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然后碎成了满天的金色光点。

        她听到她哽咽着，不知在和谁说抱歉。

        没有人发现她无意间落水，也是从那天夜里，她开始做梦。

        那是一个光看身形就很漂亮很漂亮的人，但她却无法看清她的脸。

        她很喜欢她把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模样，那是当时的她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她也不光是梦到她，偶尔也会做一些像预知梦一样的离奇却都会应验的事，虽然仍旧没有人信她的话，哪怕是她的妈妈也只会说“这孩子又偷听大人说话”，去和别人抱怨她到底有多不听话。

        如果那个时候，她能听懂妈妈的言外之意，能看懂每一次绫华姐姐教授她的时候，眼里的拒绝和苦涩，说不定，她就不会被宗家注意到，就不会疯狂地爱上那个虚幻的身影，也不会与空家的继承人空蝉成为知己。

        她的妈妈是分家家主，名叫绫絮月，武魂叫做千机丝，和当时宗家家主神里群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当初是因为武魂变异且十八岁时魂力低于宗家的标准，才来被扔来的分家。

        不过宗家的人武魂也都千奇百怪根本看不出哪一个才是传承武魂，而且十八岁六十级的标准实在是有些太高了。

        时间也是匆匆而过，她觉醒了武魂，而且是先天满魂力，她最喜欢的堂姐绫华也抽出时间来看她了。

        但绫华姐姐却流着泪把她带去了宗家，那个足以成为她这辈子的噩梦的地方。

        她和一群同龄的孩子们被带到了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房间中，一群暮气沉沉裹在长袍里的人端坐在高处。

        身形消瘦，面相与母亲相似却十分刻薄的中年男人站在她们面前，冰冷的声音划过耳膜，带起些微的疼痛。

        “跪下。”

        仿佛有人在身后踹了她小腿一脚，然后又踩在了她的背上，严雁只能毫无尊严地趴在地上，看着中年人沾了些尘土的袍角。

        “你们都是各个分家中，这一年最优秀的那个孩子。宗家将赐予你们新的姓氏，当然，如果你们可以活下来的话。”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许久之后格外磨人，严雁无法计算过去了多少的时间，就好像在这个如同关押幼兽的牢笼里，时间都被一点一点拆解了。

        意识逐渐萎靡，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床上。

        入目的是分家很久以前就替换掉的纯木质横梁，严雁咬着牙，坐起身子。

        绫华从画着神女劈观的屏风后走出，平日里一直以一副宗家的凤凰儿模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堂姐脸上有着明显的血痕，她坐在她身边，一如既往地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哑着嗓子和她道歉。

        她希望她可以活下来，但又亲手把她带到了深渊之中。

        宗家对于她们这些从分家带来的孩子有着极高的标准，几乎每个月都有被折磨的发了疯的被处决，和在修习途中遭遇意外而死亡和被同伴背刺怀着不甘去往彼岸。

        依靠着不时出现的预知梦，严雁躲过了数不清的来自同时被带来宗家的少年少女们的深夜暗袭。

        一个少女曾在被袭击时跪着求她帮帮她，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那时的她也没有后来对生命的漠然和对死亡的习以为常，无法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却无动于衷，于是她出手救下了她。

        两人也顺其自然的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伙伴。

        严雁的武魂是控制系的心之丝，而少女空寒秋的武魂是纯元素辅助系的祈愿之花，两人在这群已经各自结伴的孩子里并不算有多少优势，但也可以勉强护好自己的性命。

        在学习古籍的短暂的没有任何战斗的时候，严雁和空寒秋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自己的从前。

        空寒秋的身世并不好。

        她的母亲是空家分家的女仆，被她服侍的那位小姐的丈夫□□才生下了她。她幼时一直在那个男人的家族生活，甚至连活下去对那时的她来讲都是一种奢望。

        当初那个男人宗家来人要带走她的时候，她开心坏了，她还以为是天上的神明看到了她的痛苦，来拯救她的。

        她想活下去，哪怕是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她也会紧紧抓住，绝不松手。

        “啊啊……我想活下去，带着我的母亲，去看看，再去看看她的故乡。”空寒秋抚摸着项间的项链，笑着和严雁说。

        以至于当她将匕首穿过严雁的腹部时，严雁竟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她躺在地上，放松地闭上了双眼，带着笑容等待着空寒秋给予她解脱。

        这是她来到宗家的两年里，最快乐的时刻。

        预想中的刀刃并没有到来，反而是少女温热的身体砸在了她身上。

        她笑着和她说话，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啊啊……来之前我喝了一杯茶，里面好像有毒呢……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带着我…和母亲，去看看我们的家吗？”

        她抬手解下了那条镶着红玉的项链，放到了严雁的脸上。

        “神明啊……从没有……从没看到过我呢……”

        她的手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严雁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扭曲的可怕生物。

        她又笑了起来。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离开我！！”

        “我……讨厌…讨厌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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