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邻居姑娘只是想告诉她，宁时微和她自己没什么区别，都只是被师若韫被救过的普通人而已，他不会挟恩求报，更不会同意她以身相许。
宁时微一张漂亮脸蛋，脑子里半壶浆糊混着半壶水，连示威也听不出来，只会露出傻兮兮的表情。
邻居姑娘气得又骂了她一次“白莲花”。
午后师若韫在发愁一桩失物案，宁时微站在梨花树下看着树梢上睡觉的猫发呆。
师若韫怕她看傻了，本来就是个呆呆的姑娘，折下树叶给她吹着玩。
说来奇怪，绿色的树叶在男人手里可以发出动听的音乐，在宁时微这里却音调奇怪，断断续续，像将死之人发出垂死的哀鸣。
师若韫忍了又忍，怕她掉金豆子，含蓄劝她循序渐进。
薄薄的叶片藏在纤细的手指间，宁时微迟钝了片刻才迷惑地说起邻居姑娘那些难以理解的话，说她白莲花，说她精明，说她脑子笨，她在她嘴里成了千变万化的白骨精。
师若韫曾有幸见过女人之间的斗争，知道她们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本事，可这么打直球的还是头一次见。
要换一个听众，大概会觉得她是个告状精，但师若韫知道她只是比普通人迟钝而已。
他叹气说，“你这么傻，以后嫁了人要怎么办。”
宁时微不高兴说，“你在说谁傻。”
师若韫若无其事道，“说猫呢。”
蹲树上的猫懒洋洋不管事，却抖着尾巴抽了他一下。
宁时微嘟囔说她的聪明。
她可聪明着呢，不然如何能在第一日就碰瓷上师若韫。他们都说他是天底下第一的大好人，又正义又聪明。
她心里打着小九九，机灵的姑娘要学会主动出击。
宁时微咕噜声音细微在喉咙里，像一只嘀嘀咕咕的猫，散发被顺毛后懒洋洋的气息。
师若韫看她着模样就知道她心绪又不知道飘何处去了，叹口气把她头顶上的叶子取下来，又把微微放她怀里，塞了一把豆子让她吃着玩。
在师家的很多日子都是这样度过的，师若韫特别穷，他们要为了吃食费尽心思。
破了的屋子没钱修补，大大小小罐子里装满水，变成宁时微叮叮当当敲着玩的乐器。
漂亮衣服破了一个口，要师若韫捏着针线一阵一阵给她缝补。
裙下是精巧的绣花鞋，绣花鞋尖上一颗珍珠被拽下来成了微微的玩具，男人目不斜视，像捋猫毛一样给她顺好毛，才能在大小姐安静时动手。
荷花靠在门口看，一边磕瓜子一边说“伤风败俗”。
师若韫假装听不见，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大男人会针线，荷花不好意思让他动手，自己把衣服戳出个大窟窿。
宁时微坐不住地动来动去，她看着渐渐落下去的夕阳，觉得很多东西在离她远去，她曾以为自己和放在舅舅博古架上的珍玩别无两样，要么会和他一起葬在墓穴里逐渐死去，要么会摔在地上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碎片。
可是耳边的猫叫又让她重新鲜活起来，她终于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师若韫道，“又发什么呆，吃饭了。”
宁时微依言慢吞吞拿出碗筷，有她的，师若韫的，荷花的，微微的，还有讨厌的来蹭饭的隔壁人家的狗。
她做事时一丝不苟，其实是因为手脚很笨，却让人误以为她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狗崽子没能抢走微微的骨头，师若韫愁于一桩明珠失窃案，荷花每日无所事事瞎逛，最后终于认了命，决定敞开胸怀接纳宁时微这位新妇。
师若韫难得抽空听完她的絮叨，听完忍俊不禁道，“她就是个小姑娘而已。”
荷花瞪着他道，“过几年就嫁人，怎么能算小姑娘。”
师若韫叹气，觉得荷花想太多。宁时微容貌美丽但年纪那么小，怎么会有人忍心弄脏她。
荷花问他，“那你喜不喜欢她？”
师若韫心不在焉想案子，随口道，“不喜欢。”
荷花说，“不喜欢就早点送走，这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养着玩的小猫小狗。”
师若韫终于回过神，诧异地看着她。
师若韫垂下头，一只小瓷瓶从他衣服里掉出来，据说里面装着他死去妻子的骨灰。小瓷瓶被擦得很干净，大概是主人经常把玩。
宁时微忍不住恶意揣测她到底怎么去世的，当初明明是她不要他，可是临到这里，她却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忘记自己。
她装作不知道地问他，“那是什么？”
师若韫的表情很淡，“是师某的贴身之物。”
他今日已经很少去刺她了，但是宁时微知道这样不好，这是要和她划清界限，冷言冷语还能假装成恩断义绝，换成平静的态度反而变成陌生人。
宁时微咬了一下嘴唇，轻轻问，“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师若韫道，“一句话就能把人挑拨成仇，在下当不起殿下这样人的喜欢。”
宁时微知道他方才还是听见了。
天上下起一点小雨，大约是到了倒春寒，祭祀官却说雨下得好，是天恩浩荡。
弟弟因此高兴了些，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不过这笑容消失得很快，因为小舅舅带着一行人沐着雨回来了。
颜璟喝了一口热茶随意问他们在笑什么。
弟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宁时微笑道，“他说下雨就想起母亲，这应当是母亲恩泽吧。”
颜璟目光中充盈着笑意，他去看望白凤衫的时间很久，可是谁也不敢问他到底说了什么话才耽搁这么久。
他轻轻道，“姐姐确实是温和大度的人，若是能造福许多人，她在天上大约也是高兴的。”
宁时微侧头含笑听他把母亲夸成天上仙女，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就当他说的是屁话。
白凤衫根本不会在意什么天下万民，她就只要自己开心才好。
颜璟说了两句，目光忽然落在宁时微脸上。
她的侧脸像一朵含苞的花朵，在枝头摇曳生姿，十分需要依赖人。颜璟却想起她有一年忽然失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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