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十六、
下午巡查完绣师们的作品，李鹤昀突然不想回房间，跑到前堂去检查账本。
会计在一边哆哆嗦嗦，“怎么突然来查账，这么多年都是邱哥来查的。”
出纳摇头，“我怎么知道，我俩没私吞吧？”
会计翻了个大白眼，“私没私吞你不知道，张嘴就乱说话。”
两人正嘀咕，刚翻了五分钟账的李鹤昀突然站了起来。
“收起来吧。”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两名财务人员一脸懵逼。
走进后院，李鹤昀直接进入中庭，在一个椅子上坐下。
抬头，望着三楼的一个房间。
那个方向，日光明亮，将面前的小楼虚晃得有些不真实。
他眯了眯眼，却是没有挪开眼睛，一直盯着。
“咦？”
身后传来声音，“李老师？”
李鹤昀回神，侧脸便见谭妡曼手里拿着一根雪糕，眨巴着两只眼睛看着他。
不由一怔。
谭妡曼笑眯眯地走过来，“李老师在这儿做什么啊？”
李鹤昀收回目光，淡淡道，“晒太阳。”
“哦。”
谭妡曼看了看他，想着还没好好感谢过他，便在他旁边坐下，然后从手里拎的塑料袋拿出另一根雪糕，“李老师吃吗？”
“不吃。”
见她手里拿了两根，问，“吃得完吗？”
“吃得完啊。”
谭妡曼对他眨了眨眼睛，“也就江杪不在的时候偷着吃，平时不能吃的。”
李鹤昀侧眸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好吃吗？”
“好吃。”
她复又问了一遍，“吃吗？”
“好。”
李鹤昀拆开，咬了一口。
“好吃吗？”
“一般。”
“李老师还挺挑剔。”
然后两人沉默着吃了五分钟的雪糕。
吃完后，谭妡曼擦了擦嘴，将雪糕棍扔进了垃圾桶，坐回来笑着说，“还没谢谢你呢，李老师。”
“谢我什么？”
“谢你帮我约耿哥见面，谢你……”
谭妡曼看着他，“谢你给我们开后门。”
“开后门？”
“对啊，就是因为你给我们开后门，今天我和江杪才能进入后庭的。”
李鹤昀吃完最后一口雪糕。
扬手朝着对面垃圾桶将雪糕棍扔了进去。
还挺准，一扔就进了。
“没有开过什么后门。”
“啊？”
谭妡曼迷茫地问，“那我们为什么能进入后庭？”
李鹤昀挑眉，“对啊，你们怎么进入后庭的？”
“……”
这是自爆说漏嘴了？
不对啊！
就算一两个不小心放他们进去了，但早上几乎是在后庭大摇大摆在里面逛，怎么可能会不被人扔出来？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谭妡曼嗔怪地看着李鹤昀，故意哈哈笑了两声。
“李老师，你真幽默。”
“……”
李鹤昀咳了一声，正色道，“以你的身份，是可以进入后庭的”
以我的身份？
谭妡曼立即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李老师，你放心，以后我一定经常帮李家苏绣做宣传的！”
“……”
算了。
李鹤昀转移了话题，“为什么一定要拜师？”
谭妡曼看了看他，似乎对他对这个问题感兴趣而感到意外。
片刻后，她仰起头望着头顶上的树枝。
“我小时候啊，学过十二年舞蹈，被五个老师教过，每个老师都说我有天赋。”
她笑了笑，说道，“可是后来阴差阳错的进入娱乐圈，做了演员，舞蹈就摆烂了，现在连下个腰都怕闪着。但是，人活着总得有点成就吧，既做了演员，就得做个优秀演员才行。”
阳光洒在洁白的脸上。
精致的五官泛着光芒，笑容明亮，眼底是淡淡凄凉与期盼。
李鹤昀的眸光滞住，很久后才转移开。
楼上阳台门被拖开，江杪站在上面，低头看着椅子上的两人。
“小曼。”
她喊了一声，然后目光向旁边转去，笑着打招呼，“李老师也在呢。”
李鹤昀抬头，“嗯。”
“你怎么回来了？”
谭妡曼撇撇嘴，她晚上还打算点个外卖呢，这下泡汤了。
“事情提前办完当然就回来了。”
江杪朝她招手，“你上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看。”
“哦，好。”
谭妡曼跟李鹤昀点了点头，就朝着小楼跑了过去。
李鹤昀静静坐在原地。
想起谭妡曼刚才说的话，某些久远的画面一点点浮现
-
李鹤昀一直是班上个子最拔尖儿的那位。
他的学习成绩不差，却因为身高总是被安排在最后排去坐。
那时候三年级，他爱上了打篮球，顺利加入校队，于是总是从后门偷偷溜走，逃去校外篮球场。
因为频繁逃课，即便学习成绩仍处于中上游，但还是被老师重视了。
李鹤昀被请了家长，是李老师傅来的。
第一次被请家长，李鹤昀多少有点紧张。
站在办公室外面，手里捻着一根野草，一下下抽打着墙壁，眼睛不由自主瞥向办公室。
班主任滔滔不绝。
李老师傅安静听着，时不时转头看向他，脸色不太好看。
谈话结束后，李老师傅领着李鹤昀回家，罚他在院子里蹲马步。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逃学，长大了还得了？”
李老师傅气得脸色铁青，“我告诉你，你以后如果再逃学，我就打死你！还有，放学回来不准再出去打球！给我老老实实的学刺绣！”
一听刺绣，李鹤昀炸了。
“我不！”
“你！”
李老师傅气急，一巴掌就像呼下去。
“爸！”
李琳抱住李老师傅的手臂，“爸！别打他。”
“不打以后更不像话！放着好好的刺绣天赋，非要去打什么篮球！你这个做妈的不但不好好管教，就知道纵容他！”
“爸，孩子还小，不懂事。”
一边一直观望着的五岁李鹤贞扯了扯李老师傅的长袍。
“外公……”
李鹤贞睁着圆圆的眼睛，糯糯地说，“贞贞帮哥哥学刺绣。”
那日下着蒙蒙细雨。
小鹤贞细软的发丝滴答着水珠，潮湿的头发贴在脸上。
她的语出惊人，怔住了另外三人。
李老师傅没了戾气，也不愿在小鹤贞面前教训李鹤昀，于是蹲下来将她抱起，往里屋走去。
“贞贞乖，贞贞最乖了。”
小鹤贞转过头，朝着李鹤昀烂漫一笑。
顺便伸手比了个“耶”！
-
头顶上的三楼阳台上，嘻嘻哈哈声传来。
李鹤昀突然回神，抬头看了看，正好见到谭妡曼走出来。
眸光撞上。
谭妡曼笑了笑，朝他招手。
李鹤昀点了点头，站起身往后庭走去。
途中给耿村发了一条信息。
[我答应。]
-
傍晚时分。
还是新云包间。
耿村和谭妡曼面对面坐着，两人旁边分别坐着江杪和李鹤昀。
耿村盯着谭妡曼已经足足看了五分钟，正经的耿村显得过于严肃，看的谭妡曼想起了高中的教导主任。
“咳。”
耿村捂嘴咳了一声，“呃那个，你的诚意我感受到了。”
谭妡曼眨巴着眼睛，“嗯，浓浓的诚意。”
“……”
耿村继续说，“不过你还是得说服我，没有天赋的你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咳！！”
这次换李鹤昀咳嗽了。
轻飘飘地看着耿村。
耿村暗自“哎呀”一声，一副“你看你又不懂了吧”的表情，凑到李鹤昀耳边，“你好歹让我下个台阶，别弄的我是看上了胶片，受了贿赂才收她的，有损我形象。”
李鹤昀:“……”
耿村又看向谭妡曼，“说吧。”
此时，谭妡曼表明微笑，实际已经翻了一大个白眼。
脑袋里倒是有一个理由，但她也不敢说啊。可是不说，她又没其他能说的了。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耿哥。”
谭妡曼直视耿村，微微一笑，说道，“上次你说的天赋论，我是认可的。但是，换个角度想，有天赋的人即便走弯路，迟早也能登峰，但如果你能把没天赋的人送上巅峰，那才是极限挑战，才是真本事。”
“……”
三人皆沉默。
耿村感觉到了自己的青筋在跳动。
这死丫头，哪怕说一句苍白的我想进步，或者喊一下我要当影后的口号，也总比用他最恨的激将法强！
可是……
“好！”
耿村突然鼓起掌来，“说得太好了！妡曼，你成功的说服了我，你简直是个辩论小天才。”
可是，他自己要找的台阶，捶胸跺地也得下！
“噗！”
李鹤昀一口茶呛住，咳了两声，掩不住嘴角的嘲笑。
“啊……”
谭妡曼有点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江杪优先兴奋起来，“这个说，耿哥你愿意收小曼了”
耿村点头，“是的。”
“小曼小曼你成功了。”
江杪拍了拍谭妡曼，“快谢谢耿哥。”
“……谢谢。”
谭妡曼这才反应过来，笑了笑，“耿哥，原来你吃这套啊……”
耿村:“……”
李鹤昀在旁边又笑了起来。
“那我们明天就开始上课吗？”
谭妡曼迫切地问。
“不着急。”
耿村微微一笑，“任何艺术都需得沉得住气，静得下心，演戏也是。在娱乐圈待久了，难免心浮气躁，所以……”
顿了顿，说道“先跟着鹤昀学两周刺绣，把心静下来。”
啊
谭妡曼诧异。
不止她，对面的李鹤昀也睁大眼睛看了看耿村。
耿村侧脸，向他投来了一个“兄弟，我就帮你到这儿了，机会抓不抓得住看你自个儿了”的眼神。
“……”
李鹤昀的眼底流光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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