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允岁安（3）

承天台演武初相识（三）

        但也就一个晃神的时间，一剑无痕就转过身去。

        嘁，果然是我的错觉。

        穗安摇摇头。

        虽然她贵为公主，平日里众星捧月，在此情此景下也不禁陷入了这崇拜一剑无痕的氛围，同左右的平民女子一样，渴望处在目光焦点的男子给予一个独属于她的眼神。

        台下的挑战者，受震于他的名号，竟无一人敢上台应战。

        一剑无痕就这么抱着剑，在台上晃悠了半天，最后干脆吊儿郎当地靠在鼓边，兀自抛起了硬币玩。

        挑战者中有人看不下去他这副挑衅的模样，上台应战，但也没两下就被打了回去。

        直到未时将过，一位持双板斧的大汉上台，演武大会才真正精彩了起来。

        一剑无痕的招式以身法灵巧为主，面对力量型的敌人，通常用身法拉开距离，在拉扯中寻找机会。而此时他面前的大汉，使板斧的速度、出招的频率犹如野蜂振翅，需要凝神躲避，否则稍有不慎，放任那样大的伤害硬灌下来，五脏六腑怕是都要被震碎。

        一剑无痕一面挥动长剑应对，一面暗叹于对手的耐力：一双重板斧能挥出如此频率，论力量，确实是一等一的高手。

        台下看客都紧紧屏住呼吸。在他们的眼里，一剑无痕正处于下风，被对方凌厉的招式逼得节节后退。难道击败神话的人要出现了吗？

        尤其是穗安，双手紧紧捏成拳，焦虑的模样似能透出面具。

        但一剑无痕的内心并无太大波澜，他料定这样的攻击方式，对面坚持不了多久。虽然选择这样的打法是聪明的：用最猛烈的攻势拼对方一个躲避不及，速战速决。

        可惜他遇到的是一剑无痕，这具纤如柳枝、劲如青竹的身体，就是为极致的闪避而生。

        果然，眼见着板斧大汉的力量逐渐耗尽，动作慢下了不止半拍。一剑无痕已经看到了机会，他只要借钩索闪到大汉身后，长剑就能直点对方要害，取得胜利。

        但他没有。

        因为他无意中瞄到台下小小的一点青色身影，瞄见了那个青色身影为他紧张的样子。

        这一幕莫名地令他心情大好。

        于是他干脆多装了一会打不过，还任由对方“打飞”了自己腰间的佩饰，而那配饰又“恰巧”落到了穗安脚边。

        沉浸在紧张氛围中的穗安被飞到脚边的佩饰吓了一跳，待她蹲下身去捡起佩饰，再抬头时，台上，一剑无痕已经利落地结束了比武。

        台下一时掌声雷动，而穗安只是攥着刚刚捡起的佩饰呆在原地：她发现一剑无痕正从台上向她的方向走来。

        未时的太阳仍然刺眼，就像他刚刚赢下一场比武后周身散发出的锐气一样，比武台到看客间窄窄的步道，余韵未散的掌声和投射而来的道道目光都淡成一种背景，他的斗篷兜帽在视野里慢慢放大，黑色由淡至浓，狐面上的细节也渐次清晰的铺展开来。

        穗安就这么怔忪的站在原地，她反应过来时，一剑无痕已经在她面前站定，向她摊出一只手掌。

        穗安一愣。“喔噢，你的…你的佩饰。”反应过来的穗安慌乱的伸出手，欲交还佩饰。两只手掌重叠的瞬间，穗安察觉到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被轻挠了一下。

        痒。

        他这…这是有意的吗？

        思绪间，一剑无痕已经飞身离开。

        偷偷溜回宫的路上，穗安只觉得耳边嗡嗡不停——常喜上蹿下跳地问着关于一剑无痕的一切，包括会面的细节，以及他的长相。

        关于长相是被问的最多的，哪怕已经回答了无数次。

        “是的，是的，帅，很帅，就是眼睛有点小。”

        演武大会三日后，穗安与一剑无痕约定的日子如期到来，但约定似乎无法履行：就在穗安准备故技重施翻出宫外时，宫中传来消息：皇帝要摆宴席，皇嗣都需参加，白日无事者可先至御花园品茶赏花。穗安没有什么合理的借口，只得参加。

        她闷闷不乐的回到寝殿，将藏在袖口的小铁虎拿出，放回抽屉内。

        那一顿饭穗安吃的心不在焉，眼神空空地望着系在手腕上的皮手链，手链上拴着一朵蓝色小花，安静的偎着袖口。

        不知道一剑无痕现在怎么样了，天色已经黑下许久了，他还在落雁池旁等着吗？还是说，他已经对我失望，认定我是个不守诺言的骗子，早就离开了？这小铁虎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吗？我还有机会能再见到他吗？

        而此时的落雁池旁，一剑无痕半倚着一颗老树。

        他已经等了一天了。

        水中月影澄澈，他的心思却不清明。一面对于对方的失约感到不满，另一面又试图说服自己对方是有事耽搁；一面暗示着自己，想要见的是那兴许是师傅遗物的铁虎，另一面脑中不断浮现那日狐面下惊怯的美丽面容。

        这个时点落雁池四周并无人影，他走到木栈桥边，卸下胸甲，就着池水细细擦拭。胸甲内左侧正对着心脏的位置，刻了三个字：“花少北”，还有一朵小花。

        那是他的名字，是师傅在他成年的那个生日亲手给他刻制的。北域锻兵器的高手所制的胸甲，是当时远近的武者剑客都垂涎的，只是在赫连进犯的后不久的一个闷热夏日，所有人都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一件那位名匠所制的铁器了。

        那粘稠血腥混合着尘土的味道，即使已经过了六年之久，即使是在万里之外的诗语江南，只要忆起那一幕，仍能使花少北阵阵作呕。

        随当时的那位王爷逃至南方，竟已过了六年；师傅离世，也已过了六年，这六年间师傅的存在愈加薄弱，自己的怀念却从未停息。

        那小铁虎…

        罢了，虽然师傅所制的铁虎闻名，但天下铁匠何其多，那青衣女子有的未必出自师傅之手，若是有缘，终究是能再遇的。明日圣上还有任务，眼下先回军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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