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危机
1
自商延卿坦露一切事情后，说是要独自休息，便让三人离开。江元书说这半个月都要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商延卿无奈一笑只能答应。
不过江元书终归是孩子，他趴在商延卿身旁，过了不久就忍不住困意，睡去了。牧都把睡在商延卿旁边的江元书抱回了西阁，淮念则等他师父睡安稳后，才默默离开。
随后，牧都去了一趟书阁。他知道，淮念一定在书阁。
伯阳阁的藏书室虽说不上多大，但其中的典籍都是商延卿收集而来的，许多古籍甚至仅有孤本，若不是烽火漫天，更多是可以留存下来的。
他推开了书阁的大门，见淮念将所有不少医书典籍搬了出来，堆叠在地。她席地而坐，无视身体的疲惫，不停地在书海中翻动寻找。牧都看着烛光映在淮念苍白的容颜上，脸色清透得犹如一泓凉水。
其实他与她一样，仍心有不甘，不愿放弃。
“我与你一同找。”
淮念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头，青丝随身姿一附，滑落至身前，眼中幽暗。
然而，淮念比谁都清楚，他师父的脉息已是强弩之末。那种脉息就像是水被慢慢蒸发，是会自然而然随时间干枯，无法逆转的。即便找到任何灵药，也不会有回天之效。
月色寒凉，淮念幽深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她垂下手中的竹简，恍惚想起六岁那年第一次跟他的师父学《算经》，当时的她翻开经卷，序章上仅有八字。
——万物皆数，均有恒定。
淮念不懂，如果说，定命是一切，那改命……又算什么？
师父从未与他们提及命盘可改的事情，也许是不希望他们涉及其内，但人一旦有了执念，一旦有了必须守护的人，何尝不会倾尽所有？
只可惜当路走到了尽头，那种深深的无力感终会毫不留情地侵蚀着人的心志。
“师兄，我是不是做错了……”
淮念止不住眼中的酸楚，脸颊滑落湿润。牧都看着她那甩入夜色的泪，在灯火昏黄中，显得格外晶莹。
“你没有错，剩下的日子就让我们好好陪着师父。”
牧都眉间平淡，明静的脸上没有悲喜，目光落在窗外，瞳内隐隐有所沉思。
他送淮念离开书阁后，在草木纸上重新书写，笔落行云流水，眉间却愈发沉重。直到数字密密麻麻布满纸上，他搁下笔，又迈进了东阁。
如他所料，商延卿靠坐在榻上，眼色晦暗不明，正等着他。
“师父……”
“念儿睡了吧？”
“睡了。”
“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为师？”
“我……”牧都思忖了一会，终究答道“没有。”
商延卿一怔，似乎牧都的答案是他的意料之外。
“为师知道，从小你虽有天赋，却从不轻易卜算。我记得你还曾戏謔道，人生若是一眼望到尽头，便没有任何意思了。当时我便知道，你这孩子是最能适合继承《算经》的。念儿虽然性格淡漠，却重情。书儿年纪还小，我也不愿他涉及其内。其实为师知道三个孩子里，你才是最通透的。”
“牧都只知，师父不说的事，一定有您的原因，只是这命盘易改，绝非仅是性命之虞。每件事情更易的背后，都会影响周边的数轨，若如《算经》所载，一切均是定命，那易命本身就是那条既定的轨道，对吧？”
商延卿苍凉地挑起嘴角，向牧都投去慰然的眼神，颔首。
2
巴国，钟离山。
赤，相离渊手捏着竹叶签子，逗弄着眼前的灰头鹦鹉。
黄云入内，单膝跪地“见过御首尊大人。”
相离渊几日前召黄云回国复命，心中有了新谋划，只见他唇部勾起笑意，试探的语气道“苏遇没死，这是怎么回事？”
毒杀苏遇未果的事情，黄云其实也没想过能瞒天过海，他也没有任何畏惧，直接回答“确实是属下不力，属下愿意接受惩罚。”
黄云隐瞒的倒是他与苏遇在回龙交手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告诉相离渊。他是赤穴武艺最好的佷士，放眼巴国已无人能敌。但自从城门那次，黄云就对苏遇的身手非常感兴趣。所以与他在回龙一战是他个人所为，严格上也是不合赤穴的规矩。
相离渊忽而一笑，想到他对黄云下达的命令只是对苏遇下毒，如事情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罢了，苏遇没死，倒是一件好事。”
黄云见相离渊眼内满满尽是笑意，着实猜测不到他的心思，便问“御首尊大人，此话怎讲？”
“碎骨香之毒，无药能解。但苏遇活了，便是楚国有能解此毒之人，这世间医术可让人起死回生者，倒也不多……”相离渊刻意停了话语，抛下签子转向黄云，眼角微扬“看来我找了大半生的东西，就在楚国境内。”
“……？”黄云不知相离渊话中所意，未能回应。
然而相离渊还未等黄云回应，便下令“你去查一下苏遇身上的毒是何人所解，一有消息即刻回报。”
“是，属下遵命。”
黄云方要离去，相离渊想了想，又补充道“哦，对了，活抓，必须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3
郢都，苏府。
因为大战凯旋，熊吕正筹备宫中宴会，犒赏各路兵将，所以苏遇也直接回了苏府，而苏从与屈荡也早早在府中等苏遇归来。
“父亲，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苏从说也不多，只是按着他的肩膀迎他进府。
倒是苏遇回来后，屈荡见他孑然一身，顿时眉心就皱得紧紧。他伸长脖子左右顾望，似乎是想要在苏遇身后找出些什么，这举动在苏从看来就有点怪异了。
“怎么只有你一人？淮姑娘呢？”屈荡不禁问。
屈荡的一句话瞬间引起了苏从的注意，倒是苏遇从容回道“淮姑娘回云梦泽了。”
“啊！？怎么就回去了？是不是你欺负人了？”
屈荡自从知道苏遇的毒解了以后，一下就将曾要与伯阳门为敌的思想抛之脑后，本还以为经过这生死难关，这两人怎么说也是朋友了，请人家姑娘来府上坐坐也是应该的。
不过屈荡暗叹了口气，想到以苏遇这性子，现在这情况倒也是正常的，所以便一脸为淮念打抱不平的样子。
“我没有。”苏遇伸手绕着屈荡的脖子，一边推着他往府里走，一边说。
旁边的苏从念叨着“淮姑娘？”不消一会儿，显然记起来了“是不是淮念，淮姑娘？”
“没错，苏叔也认识淮姑娘？”屈荡自顾自地回首答道，。
苏遇眉头一蹙，无奈的抿了抿唇。他本想着不与他父亲提及自己中毒一事，现在倒好了，直接让屈荡给抖出来了。
苏从自是意识到不妥，脚步一驻，叫停了两人“到底发生何事了？”
屈荡忽然意识自己似乎说错话，看着两人的气氛冷了下来，缓缓地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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