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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与君初相识


“听门房说,那夜爹爹很晚才回来,那时我已然准备歇息。可我躺下没多久,外面突然又吵又闹。”

        “我让琴儿出去瞧瞧是怎么了,爹突然冲进来拉着我就跑,他领我到后门让一个人带我走,自己却留在了府里,说什么都不肯一起走。”

        “我跟着在府后的巷子里绕了许久,忽地他叫我躲在木篱后。我看不见发生了什么,等被人找到我的时候,地上大片大片全是血,而那人早已没了气息。”

        “一个混混将我打昏,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穿着暴露,被绑了起来。那房间一股靡靡之味,颜色浮夸,我猜想他们将我卖给了青楼。”

        “幸而是白日,还未开张,我躲过一劫。老鸨过来恐吓了一番,叫我安生些。又说我姿色上佳,当夜就打算……卖个好价钱。”

        “我当时怕极了,压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到了点灯的时候,趁着小丫鬟给我换衣,我拿花瓶砸晕她跑了出去。”

        “可我笨,一下就被发现了。慌乱中撞到了人,正是那杨家少爷。我瞧他与那帮酒肉之人不尽相同,便与他说我是良民不是卖身的,只是误入,给他磕头求他带我出去。”

        “他见我哭的凄厉,不似作假,便与老鸨对峙。我来历不正,大概又忌讳杨少爷是个有背景的,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又不敢怎样,只能眼睁着看我走。”

        “出了春香阁我想要赶紧回去,少爷问我家住哪,我说是双桥边的江家。他看了我好久,才告诉我,江府那夜走了水,一把火烧得什么不剩,该逃的也全逃了,爹……也死了。”

        “我没有地方可去,他又救了我,我就跟着他,后来才知晓原来他是长宁侯府的表亲,杨励行。”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活着,却始终没能听到你的消息。”

        “你说,爹一个生意人,到底招谁惹谁了啊?竟狠毒到害我满门性命。”

        江梧絮絮说完,早已是泣不成声。

        江榕这个姐姐平常只在闺阁中绣绣花,习习字,不怎么出门,性子温吞,比妹妹还爱哭。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能撑到现在属实叫人意外。

        单纯到随便抓到一个人就当成救命稻草,只是碰上杨励行,不知是幸事还是坏事。

        江榕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正色说道:“你没有和杨励行说过我的事情吧?”

        江梧摇头,“他只知道我有个妹妹,却不知你当晚并未在府中,还以为你也一同命丧火海。”

        “那就好。”江榕扶住她肩,“时间来不及了,我们不宜消失太久,否则会招人察觉,我长话短说。”

        “爹的事情你莫要再打听了,除了杨励行知道以外,你也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你姓江,原来是哪个江府。”

        “嗯。”江梧再怎么天真,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我现在只对旁人说名叫梧桐。”

        “他一个纨绔,热乎劲大概很快就会过去,到时便不会再走到哪都带着你了。如果可以的话,尽早离开他身边。城中有一个大同当铺你还记得吗?掌柜姓邢,是可靠之人。你去了以后只要说出暗语,他们便会安顿好你。”

        “之后再有什么情况,你也可以写信存在那里,何叔的儿子大春会替我去取。”

        江梧泪眼朦胧地抬头,“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去?我在席上听少爷说,你,你跟侯府二爷……”

        江榕赶忙打断她发散的思维,“不是你想的那样,留在侯府是还有事要办。我会尽快与你会合。”

        烟火慢慢消散,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苦味。

        纵使两人有满腹的话想要说,也不得不分别。

        江梧摸摸自家妹妹的脸,声音发抖,“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姐姐不能再没有你了。”

        ……

        “怎么了这是?怎得哭了?”杨励行见梧桐脸上全是泪痕,不由问道。

        梧桐吸了下鼻子,解释说:“想起了些从前过年的景象,一时没忍住。”

        杨励行听她这么一说,恍然就明白了。

        赵嘉述余光看到两人回来,眼神才微微摆正。

        几个年纪小的都玩累了,趴在奶娘身上眼睛都张不开。

        赵嘉叙也不强求,都遣回睡去。

        堂里只剩下几个大人和大公子赵庭。赵嘉述兴致寥寥,没过前半夜便走了。

        临风和待月都回家了,赵嘉述身边就只剩下江榕。她盯住自己的脚尖,不近不远地跟着,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也没发觉,直挺挺就撞了上去。

        第二次了。

        这是第二次撞到他了。

        江榕深觉赵嘉述走路不规矩,实在该改改这个坏习惯。面上却又什么都不敢说,歉意地笑了下往后退一步。

        她幻想了很多次听雨阁里面是什么样的,真正走进去才发现全想岔了。

        她以为该满庭种满翠竹,一切从简从素才符合赵嘉述淡然儒雅的气质,而实际上,红的金的怎么喜庆怎么来,奢华高调,俗气富贵,外面可真是一点都瞧不出来。

        正打量着,富贵花转身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问我的吗?比如……为什么要把你留在听雨阁。”

        江榕一翻白眼,但随后她有很给面子地摆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今日宴席上,我瞧你身手不错,习过武?”

        赵嘉述漫不经心地开口,语调平淡。

        江榕却不敢像他一般风轻云淡地就把自己老底揭出来,只能打着哈哈:“是,奴婢曾练过一段时间的舞,所以反应会快些,只是也好些年不曾跳了。”

        此舞非彼武哉,她耍了心眼,与他绕了弯。

        也不晓得赵嘉述听没听出门道,他微笑说:“那好,这里施展不开,你随我换个地方,我想细瞧瞧。”

        江榕来不及拒绝,他已当先走了出去,只好紧跟上。谁知他脚一拐就出了府,悄无声息无人发觉,在偏门巷子里绕来绕去绕了半天,才在死胡同里站定。

        胡同尽头是一扇门,那门也是奇特,看起来像是寻常人家的后门,细细来看,细节上却大有不同,那百花穿蝶的暗纹尤为精致,又显得不太正经。

        “这是……”

        “春香阁。”

        哦,就是阿姐被绑那天,杨励行大闹的地方。

        等会儿??

        “…青楼啊?”江榕咽了咽口水,“咱们大过年还来这地?”

        “大过年为什么不能来这里?”赵嘉述疑惑,“有例法规定布衣百姓大年夜不可以逛青楼吗?”

        “没有没有。”

        江榕嘴上应应,心里暗暗鄙夷,没想到这人竟这般急色,片刻都等不了。看那熟练推门的样子,应该是没少来。

        这门外什么也看不出,推开里面倒是堂皇,大年夜来逛窑子的人还真不多,因而灯虽全亮着,四周却静悄悄。

        江榕一路东张西望,将过廊桥时赵嘉述停下来,转回身说道:“我身上的雪松香囊不见了,你且去找一找。刚经过有桂花的那家可记得否?我在那歪了歪,想是落在那里。”

        “我在那小楼上等你。”说完指着院内最高的台子,层层累土,可观四周全景。

        江榕瞄向他腰间,当真见那原本该有香囊的地方空空荡荡。

        支开她?江榕暗暗打着腹内盘算,原路退了出去。

        还是那道百花门,来时热热烈烈,此时踏出门,不知怎的她感到不太对劲,整条巷子比先前黑了许多,泛着阴冷。

        抬头无月无云,一片惨淡。

        倒像是阎王殿开路。

        夸嚓。

        一个顶着肚的醉汉晕醺醺地蹭着墙根走进来,脚步虚浮,颠三倒四,手里拿着一个酒坛子,嘴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讲什么。江榕道自己想太多,摇摇头将与他擦肩而过。

        忽地她膝盖一痛,似有石子打在上面,腿骤然失去支撑,她整个人便不可控地向旁边歪去。

        手肘击在墙上的时候碰到了一块硬石板,不等她站稳,那石板自动往里陷了半寸,轻轻发出

        嘎嘎一声。

        江榕心道不好,却说不出哪里有古怪,下一刻便立马有了答案。

        她这一侧的墙面里嗖嗖飞出利器,直直朝着那醉汉而去。

        片刻之间容不得她做出补救措施,本以为那醉汉必死无疑,必要血溅当场。

        可意料之中的事情皆没有发生。那醉汉脚也不飘了,眼也不花了,放弃伪装闪身躲过,腰呈一个诡异的姿态曲着。

        利器“铮”地一声射进墙壁,尾巴上下晃动。

        是冷箭。

        等他回过神来,再下一刻手上的小酒坛子对着江榕面门直冲而去,人也迅速向前,伸出手就要抓住她脖子。

        此刻巷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那汉子将她推墙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自然就认定她是谁家豢养的杀手。

        江榕无奈,眼见小楼廊道里并没有人影,便不再掩藏,一侧头,泥瓷酒坛砸在墙上四分五裂。忽身一矮,那男子的指甲深深插进背后的墙壁。

        江榕趁势抱住他双膝,用自己的重量往下牵扯,将他用力一贯,两人皆摔在地上,立刻扭打起来。

        那酒坛被掷出时用了实打实的力气,四散的碎片一次敲开了数重机关。

        一堵看似普通的墙壁缝隙中,箭头冷峻,泛着森森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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