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黑精灵希尔芙

第二天，蕾奥娜带着罗伦炼制的药剂回到维恩斯特家的庄园，看望她的叔叔格里夫·凡·维恩斯特一家。

        罗伦知道妻子的叔叔格里夫伯爵有严重的肠胃疾病，经常因为误食半点不该吃的东西就肺腑剧痛，所以他让蕾奥娜带去了能够改善肠胃的良药，并为了照顾那老绅士的挑剔味蕾而添加了水果口味，让药剂变得更加适口。

        至于罗伦本人，送走了妻子之后，依旧仿佛进行药剂交易一样去到了外城区，海姆·欧贝克的隐秘工坊。

        想起昨天那位退役老兵汉泽尔，罗伦用三个铜币从一个凶神恶煞其貌不扬的恶汉口中打听到了他的酒馆，并在那里购买了四份用啤酒用药剂瓶装了，这才返回正途赶到工坊，敲响了大门。

        葛雷瑞特今天并不在魔法工坊，海姆·欧贝克说他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没有露面。罗伦没有要求葛雷瑞特全天监视黑精灵希尔芙，对他有自己事情而离去的说辞也没有多加考虑——真的因为重要事情而离开也好、单纯为自己出去赌钱享乐找个借口也罢，没什么所谓。

        看见罗伦进来，一直在角落里靠坐的黑精灵忽然显露出一副仇视而警惕的模样来。在这样的逼视下，罗伦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从昨天开始，腹痛是否加剧过？”

        希尔芙点了点头。本来，她完全可以在罗伦走后以一人之力诛杀葛雷瑞特和海姆·欧贝克两人，然后逃出生天。但是罗伦昨日对她下达的警告令她感觉头顶似乎悬起了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过就是一瓶药剂，却足以决定她的生死存亡。尤其作为沉醉感官体验的“享乐者”一派，她便更不愿意接受那种充满痛苦且死状极不体面的死法。

        所以面对罗伦这金发男子，面对他那双似乎什么都洞察清晰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在眼中的湖蓝色双眸，她终于还是投降了。

        因为她根本无法从那双眼眸之中看到任何弱点。

        罗伦点了点头，从他不离身的手提箱中取出了一瓶与昨日同样的粉红色药剂，颇有几分仪式感地递给了希尔芙：“一瓶延缓药剂，保你一天性命无忧。”

        希尔芙接过了药剂，敞开瓶塞一饮而尽，随后瞅着罗伦说道：“我要洗澡。”

        罗伦看了看海姆·欧贝克，工坊主人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盥洗室的门：“如果要洗热的，自己烧水。”

        希尔芙没说话，起身往他指的方向去了。

        黑精灵走后，海姆·欧贝克冲罗伦招了招手：“过来看一看吧。”

        罗伦闻言上前，看到了几个拇指大小的金属药剂瓶。

        “按照你的要求，在其上施加了其他魔法，”简单地向罗伦解释着面前的“产品”，海姆·欧贝克说道，“这样的改造实在太过危险，无法进行量产，甚至放在身边都无异于自杀……你为什么要我帮你制造这种东西？”

        “实验而已，我比较喜欢做些也许永远都用不上的准备。用不上最好，可若是不小心用上了，那我会狠狠感谢自己。”罗伦将那小巧的金属瓶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着。烛光之下，每一个金属瓶上都雕刻着细致的纹路，那是向知识与智慧之神、记录与篡改之神、纠缠与无尽之神——盘结巨蟒祈求智慧的微小图腾，是一切渴求知识之神向这位神明所传达的无限敬意。

        海姆·欧贝克沉默了片刻，盥洗室传来潺潺的水声，看来精灵的体魄有所显现，黑精灵希尔芙根本不需要热水。况且这种情况下也许她只想要清洁身体，并不是为了享受热水浸泡的那种舒适。

        “上次的夜行药剂非常好用，感谢你，欧贝克先生。”罗伦一边将那瓶药剂放入手提箱一边掏出了三枚金币递给欧贝克，“这是为药剂附魔的费用、以及租用工坊来容纳希尔芙的费用。”

        罗伦一个月有五枚狄斯贝克金币的工资。这笔钱若是独居，享乐终生；若是结婚，温饱有余。他前世谈过一个五年的女友，月工资一万三的他跟女友一合，总工资还剩四千。所以在生活费用这方面，他对于这一世的妻子蕾奥娜，那是一万分的感激一万分的爱意。

        海姆·欧贝克没有拒绝，他是个有尊严的人，不受嗟来之食，但这是他应得的。他跟罗伦一样，是个真实水平远胜实际地位的人，这也是他觉得与罗伦比较聊得来的原因。

        “魔法到底是怎样一种事物？”在短暂的沉默后，罗伦向魔法师欧贝克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我能够使用几个精灵的秘术，但与人类在漫长岁月中研究出的成体系、成理论的魔法相比，我还是倾向于后者。”

        海姆·欧贝克将手头一本厚重的图书放回书架，顺带回答了罗伦的问题：“魔法，在我眼中就是重组的哲学。它在不同的人手中呈现不同的状态，但它归根结底是将不规则、不聚合的元素进行重组的一门技艺。而当它发展出完备的指导理论后，就上升到了哲学的层面。”

        罗伦点了点头：“那么世人又是以何种标准来区分魔法与神圣奇迹的呢？”

        “来源。”不假思索地，海姆·欧贝克说道，“二者迸发所产生的效果其实并无多大区别，最大不同只是得到力量的来源——魔法是一种取之于外的东西，我们将外界游离的能量进行重编以带来非凡的成果；而神圣奇迹的根源在信仰，虽然国教的神职人员总是在宣称他们的力量来自于神明赐福……”

        “但实际上这种内心的信仰才是它能量的真正来源么。”罗伦接过了话头。

        海姆·欧贝克点头：“他们不承认，不代表智者无法看穿。真正来自于神明的力量，也许只有圣途。”

        罗伦没说话，他思索着。

        就在这时，盥洗室的大门被推开，赤身裸-体的黑精灵希尔芙走出来，身上积存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将脚下地面浸湿。她并不如人类女性一样感到羞耻，将足以令男人神魂颠倒的完美身躯毫无保留地展示在罗伦面前，叉着腰向他问道：“有女性的衣服么？”

        “你穿旧的一身不就好了。”罗伦反问。

        “脏了，我要换新的。”希尔芙说着赤脚走到工坊的破旧沙发上，如同画家的模特一样横身躺了上去，恰以她的手臂和长腿将该遮住的地方都遮了起来。

        罗伦同海姆·欧贝克极为冷静地对视一眼，最后做出了妥协：“手提箱里有啤酒，你们先喝。我去买衣服。”

        “如果你早说有啤酒的话，我就不会那么不合作了。”希尔芙仿佛已经忘记了罗伦对她的迫害，逐渐融入到这工坊冷清的氛围之中，向着金发碧眼的他投以一丝勾人心魄的笑容。

        罗伦转身离去，随口说道：“我更愿意以生死来促成合作，这样的关系虽然不够牢靠，但足够安全。”

        ———

        等罗伦回来的时候，希尔芙已经将他带来的四瓶啤酒喝掉了三瓶，身上披着一条旧毯子向他挥手：“你的速度还挺快。我给你留了一瓶，不用感谢。”

        罗伦将衣服丢给希尔芙，去桌边拿起了最后一瓶啤酒。

        不得不说，虽然那位退役老兵汉泽尔长相粗犷、性格豪放，但这啤酒的品质可谓上乘，口感并非常见的生涩，反而流露出铁汉柔情般的温和。

        希尔芙相当麻利地换好了衣服。这是一件男装，本以收束和利索为主要风格，但是当身材诱人的黑精灵将上衣衣摆塞入裤腰并扎好腰带后，窈窕曲线被勾勒出来，便不再像男装了。

        “虽然是男装，但是这身衣服我很喜欢。”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新衣，希尔芙走到罗伦面前，仰视着他的面容，低声笑道，“你觉得如何？”

        “我只是为了让你方便行动，并没有多做考虑。”罗伦回避这个问题，没有作答。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一个精灵的穿着，尤其这个精灵还是肤色全黑、如同哑光墨块的黑精灵。

        罗伦觉得若是肤色正常，希尔芙一定也是个长相美艳的精灵，但恰是这样的肤色和幽绿的双眸，让她看上去比起精灵反而更像勾人而野性的猫。

        “你撒谎。”希尔芙说着坐回到沙发上，眼神却不曾离开罗伦，“所以，为什么要抓我？我觉得我的工作跟你这个富贵人应该没什么关系。”

        “我不是什么富贵人。”

        “总比他和那个酒红色头发的强不少。”希尔芙用下巴指了指站在桌边的海姆·欧贝克，“不要转移话题，告诉我你的目的。我们本来永远都不该有交集才对，为什么要绑架我？”

        罗伦思索了一下，答道：“我也没料到，那个绑架、拐骗王城年轻人的会是个黑精灵。我更没想到药剂学院的药材失窃也与你有关。实际上，我完全可以以受害者的姿态来面对你。”

        希尔芙挑了下眉：“那你为什么要将我囚禁，却不肯把我交到公序骑士或是审判庭手里去呢。”

        “我有自己的想法。”罗伦不信任他们。尤其他推测王城中的那个诡秘教派也许与贵族扯上关系，那么将希尔芙交到权力机关手中完全就是放虎归山。

        想到这儿，望着这黑精灵，罗伦说出了他下一步的打算。

        “希尔芙，我要跟你谈一笔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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