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来捞我们的？”
“开什么玩笑兄弟。”李东天手摸了下鼻子，“那可是真菩萨降世才有的可能。”
林晔凉站起身走到无名身边，他坐在牢门边上，透过木头围栏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狱卒的身影。
“真是奇怪啊。”李东天看他往外看自己倒是懒懒散散地往后一靠，“今天怎么没人大哭小叫？喂，兄弟，你看好了，人是领出去了吗？”
“嗯，出来了。”狱卒打开牢门，里面出来了一个捂着胳膊的中年男人，他头发好像愁白了一半，本就瘦弱的身体更加佝偻了。
林晔凉说，“看样子过得不怎么样。”
“牢里有什么好日子？”李东天仰着头，看着脑袋顶上小小的一方天窗，感叹道，“还是自由自在好啊，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林晔凉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的四个人，来领人的是那男人的妻子，她看起来面色蜡黄，容颜憔悴，在看到自己丈夫出来后，眼睛里闪着泪光。其中一个狱卒背着身，扶了一把踉跄的男人，他的妻子吸了吸鼻子，迅速拿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笑着说，“谢谢了王哥。”
王宇摆摆手，让他们赶快走。这时候牢里的人也骚动起来，和刚才男人同牢房的其他人也伸着脖子逮着他们问，“官爷，哎官爷，有没有来提我的？我叫贾方平，家住……”
另一个狱卒狠狠踢了一脚牢门，不耐地吼道，“都他妈喊什么，老实回去坐牢。”
然后又在贾平方的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啐道，“死穷鬼，没钱你死这都没人给你收尸！”
说完他侧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亲戚关系的王宇和妇人，冷哼一声走掉了。
那妇人扶着自己昏昏沉沉的丈夫，林晔凉看她和王宇说了些什么，转身走的时候往他手里塞了个小布包，看起来像寻常女子用来装金银细软的东西。
王宇目送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被方强那么一唬，牢里的人都老实不少。那妇人是他原来的邻居，后来搬走了，前几日来找自己说丈夫做生意的时候被拘走了。按理说这种人捞起来要比普通流民更费钱，处理不好还容易被别的人盯上。他暗中捏了捏那小包，摸到了许多硬硬的东西，心里大概有数给这牢里的其他看守多少好处费。
这次算是还从前大姐帮衬过他的人情，可到他手里估摸着也剩不下什么。
王宇正转身要走，猛地抽出佩刀，向斜后方劈去，嗙当一声，什么东西落了地。王宇拧着眉看向给自己下暗招的人，那人全身上下就一张脸还算干净，边上坐一个灰衣人侧对着自己，白衣服的少年眼睛正盯着他。
王宇走了过去，隔着牢门，语气冷冷的，“你找死吗？”
旁边的灰衣人露出一只眼睛看他，王宇把刀握紧，他本能地感到一丝危险，即使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别紧张，那只是一截断刃，伤不到你。”林晔凉用同样低低的声音说话，在昏暗的光线中眼神沉沉。
王宇打量了他一番，确定灰衣人对自己没有攻击欲望之后，把刀还了鞘。
他说，“想出去？”
林晔凉想了想，摸着下巴摇摇头，他的眼神短暂地停留在了女人给他的小布包上，有抬头看他，“我没有钱，也没人来赎，出是出不去了。”
“那你废什么话？”
王宇猜到他或许看到了，不过这不要紧，看到又能怎么样。他的手有意遮挡住腰带，避开林晔凉的视线。
“有桩生意，你做不做？”
王宇感受到牢里其他人警惕的目光，他说，“做生意？凭你的样子，我怎么信你。”
林晔凉眼神示意他一下，王宇把他带出来，走到一个角落。
“现在你总该说了吧？”
林晔凉点点头，手伸到袖子里，摸出一块金元宝。
王宇眼睛直了一下，林晔凉递给他，“拿去验验。”
王宇接过来，掂量了一下，他当狱卒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金银财宝也没少过，拿手一过便知真假。只是今天，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看起来落魄的很，却还胸有成竹一般，不禁让他愈发重视起来。
“你……”
“带进来自有我的方法，别人也找不到。”林晔凉手揣在袖子里，边坊的天气不冷不热，但在这狱中阴冷得很。“现在觉得我可信了吗？”
王宇说，“你要我做什么？”
林晔凉眼皮一抬，“很简单，帮我给你们县太爷传个话。”
“什么话？”
“就说我是王府派来调查历转枝一家老小灭门惨案的，”林晔凉舔舔干涩的嘴唇，道，“请见太爷一面。”
宣京皇城内，宫殿处处飞阁流丹，遍是瑶台琼室。
翊坤宫宫门敞了一半，一队队的宫女拾级而上，旁边站着司礼太监王明生，他一手挥着拂尘，身上披着狐皮大氅，另一手端着一个暖炉。
“娘娘刚生产，受不得寒，你们手脚麻利些，别误了功夫。”
说着拂尘向后一甩，吩咐着侍候的小太监，“走，咱们先去问候贵人。”
拨开厚厚的门帘，还未见到人，王明生便提前换上一副喜气洋洋的笑脸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
“公公来了。”贵妃椅上的人声音娇柔，她上身穿了一件斜襟银丝彩雀鸳鸯袍，腿上盖了一条厚厚的白狐皮毯，面如桃花，眼神含媚。
“公公不必拘束，随意坐吧。”齐茵声音又甜又软，任谁听了都要消去半截魂，王明生低着头，殿里的宫女忙搬去一把太师椅。正好王明生带的宫女们都已经进来了，宫人轻轻把殿门合上。
“劳烦公公了，下着大雪还跑这么一趟，快把江南新送的龙井拿来，倒杯热茶。”
“是。”
王明生站起来微微躬身，“娘娘不必麻烦，咱家奉命办事，留不了太久，一会还要去其他宫里。”
说完，对旁边小太监道，“让她们都打开，给娘娘过过眼。”
紫檀托盘上盖着的红布一一被揭开，齐茵在上面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下面的东西。
“千年红珊瑚一对，老山参一只，玉如意一对，千凤鸣翠环一对，玉蝴蝶纹花步摇两支，吉祥滕花玉佩一对……”
齐茵只是过一过耳，那些金银朱翠，山珍海味她在这宫里没少见过用过早已不觉新奇，只是说到这时她缓缓抬眼，“这玉佩我好似听过？”
“回娘娘，这是护国寺主持亲自为您开过光的玉佩，皇上赐您也是希望您平安如意，吉祥安康。”
齐茵低头看着偷着淡粉的指甲，语气有些失落，“我听说护国寺的前身是白马寺，这玉佩是好多女子家为了祈求诞下孩子特意求的，看样子陛下心里还是有芥蒂。”
王明生原地不动，面带微笑，“娘娘想错了，您如今马上晋为贵妃，这六宫无主多年，从未有人有您这般荣宠加身，就算……”
“呵呵，恕咱家直言，对您来说，这皇子有无并不重要。”
“哦？”齐茵疑惑地看着他，“公公不知何为母凭子贵？陛下纵然给我一时恩宠，待年华逝去，恐怕也和端妃她们一样，冷落后宫。”
“太子不过束发之年，庄贞皇后自诞下太子以来，气虚体弱，太子五岁之时便撒手人寰。如今陛下立大皇子为太子，想必不日太子就会返回。太子跟随太保叶臻翎在外游历多年，陛下也常常思念亲儿，又兼以缅怀先皇后。若是太子回来，那么后宫之中谁能代替先皇后弥补太子殿下失去的这份母爱呢。”说完这话，王明生稍稍抬眼，从下而上对上了齐茵的目光，随后笑着喝了一口宫人递上的嫩芽龙井。
齐茵了然，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别有计较，“我自进宫时便听闻先皇后贤名，如今已过十载，可这皇城之事我是一概不知，公公既然说到此处不妨留一留，与我详谈一二。”
王明生起身拜道，“娘娘现下最需的便是静养，咱家不过是胡言乱语几句，还要再去别的宫办事，就先告退了。”
“看来公公是不给本宫这个面子了。”
“岂敢，只是妄议太子与先后本就不妥，乃是咱家失言了。”
这话说完，齐茵抬手止住了还在给自己捏腿的小宫女，探了探身，“今日可还有别的封赏？”
“咱家一直在司礼监值守，若是有，必会第一时间前来告知娘娘。”
齐茵是聪明人，听他这么说，轻松地笑了笑，靠回了软垫，“既如此，本宫也不耽误公公办事。”抬抬手，让宫人打开了门。
方才端着宝贝的宫女们鱼贯而出，王明生走在最后，一只脚刚踏出门槛，便听齐茵喊，“王公公，若是本宫有事找你，可有时间？”
王明生顿住脚步，回神俯拜，“为娘娘分忧乃是咱家的本分。”
王明生走后，齐茵眯着眼，一双细嫩的红酥手轻抚过白狐皮毛，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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