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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不算长,二人很快来到一扇紧闭的木门门口。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和独栋本身的建筑风格大相径庭,带着种奇怪的撕裂感。

        风满袖几步凑到门前,透过狭窄的门缝向里瞟了眼,眉头紧锁,又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江豢隐蔽,不要出声。

        本想旋开手电查看情况的江豢立刻停下动作,又尽量放轻呼吸,任凭风满袖背靠着门框,苍白着脸色闭上眼,右手平摊,伸出前三根手指,在江豢掌心碰了碰。

        江豢一下子就懂了。

        伸出这三根手指意味着警戒,比个八则意味着门内有人,而五指张开代表暂时安全,这是塔里通用的交流手势,老师们教了又教,辨别手势几乎成了烙在灵魂上的本能。

        哨兵的体质异于常人,更可以肆意调动五感,一看这人闭上眼江豢便知道,风满袖是要暂时屏蔽其他四感,将听觉放大到极限。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江豢现在也能看清点东西了,也终于得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风满袖棱角分明的侧颜,又不怕被他发现。

        他曾经的哨兵脸色苍白,岁月几乎没在风满袖的脸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鼻梁还是那么高挺,下颌线也依旧界限分明,是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的性感迷人,只是比原来瘦了少许,下巴尖得几乎能戳死人。

        江豢掂了掂手里的匕首。

        这把匕首被江豢保养得很好,尖端锋利,距离风满袖的心脏只有五十三厘米。

        只要挥动匕首,江豢就可以在三秒钟之内杀死眼前对他毫无防备的男人,完成当年塔里多少人都没做到的壮举。

        毕竟江豢曾爱他如命,也曾恨他入骨。

        江豢也想让自己显得稍微专业一点,在哨兵集中一感的时候,向导该做的本来是四处警戒并保护邵兵,但他实在是太久没见过风满袖了,风满袖衣服上残余香水的味道,和风满袖肌肤本身的味道混合在一处,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江豢本就没哨兵那么强悍的神经。

        他肆意脑补着这人胸口处鲜血喷溅所带来的那种美感,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做,只眼睁睁地看着风满袖伸出的三根手指变成了五根。

        暂时安全,江豢略微提起的心脏稍稍沉下少许,不管地下室里的东西是什么,都不会对二人造成直接的生命危险。

        身为向导要负责在哨兵迷失前把哨兵拉回来,正常情况是介入哨兵的精神图景,但他和风满袖向来有自己的一套处理方式,江豢一只手按在风满袖的手背上,食指在对方的戒指上哒哒敲了两下,不出片刻,风满袖在昏暗的环境中猛地睁开眼,巩膜白得发青。

        默契尚存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江豢吞咽了下,旋开手电,在风满袖的默许下撞开木门。

        地下室不算大,头顶几处通风口与半扇窗户都被不透光的东西遮挡住了,只余下彻头彻尾的黑暗,唯有手电筒的光柱宛如海上灯塔。

        普通人需要用小蘑菇之类的测试仪辅助观测当前单残余的精神力浓度,哨向则完全不需要这玩意,可以直接用自己的精神力进行比对衡量,所以哪怕是只有b级向导水平的江豢也能判断出,这间地下室正是此处精神力四溢的源头。

        江豢正想把精神力释放出去探测房间内情况,风满袖突然一手按住他的触须,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精神力放出去。”

        江豢啊了声:“为什么?”

        风满袖特意把脸伸到江豢的手电前,眯着眼说:“因为可能会死?你变迟钝了,江豢,这里不是普通人的世界,这里是你的世界。”

        哨向世界危机四伏,既然他们能拥有超强的力量,当然也意味着他们要付出额外的代价——精神力是武器,同样也是弱点,是向导的半条命。

        这里有只有哨兵能打开的门,有蕴藏精神力的台阶,自然也可能存在针对精神力的杀伤性武器。

        江豢离开塔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忘记了曾经赖以生存的本能。

        江豢眯起眼,对风满袖点了下头,将手电光旋到最大。

        正前方有栏杆,楼梯在两侧,中央依稀可见一个下沉式的构造,风满袖显然看到了什么,明显地啧了声,跟他说:“手电给我。”

        哨兵五感强,体能也强,江豢眼睁睁地看着风满袖手里拿着手电三下两下爬到天花板上,长手长脚,勾着几处落脚点,硬生生爬到地下室的吊灯上,将手电挂上去当个暂时的光源用。光柱从天花板直通地下室正中央那块地面上,江豢在看清地上的东西后倒吸了口冷气。

        地上有足足十二个人,根据身材判断,应该是十二个未成年的孩子,头对着头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处,像某种神秘祭祀仪式的现场,由人肉堆成盛开的花瓣。

        江豢想也没想,一手撑着栏杆从半层上翻下去。

        落地的时候差点崴了脚,他单脚跳着扑跪到这些孩子身边,也顾不得什么有没有精神力杀伤性武器了,伸出精神力触须,同时探查所有孩子的生理状况。

        死得很彻底,没有一个活口。

        十二名孩子脸上挂着血与泪混合的痕迹,表情相当狰狞,显然在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但身上却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大部分孩子后颈处有紫黑色的血印,还有几个孩子的头和身体是分开的,迸裂的动脉飞溅出大量的血液,正是空气中这股浓郁的血腥味道的来源。

        ……

        江豢表情阴郁,站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大口呼吸,肺里那股腥甜的味道挥之不去。

        “哥,你还好吗?”张慕阳手里拿着个新的保温杯小声问他,“你脸色好难看,小梁带了咖啡过来,哥你喝一口吧。”

        小梁是法医组的实习生,和张慕阳是同批,关系混得还不错,放假的时候经常一起出门吃吃玩玩。

        这种社交关系在江豢看来挺好的,有利于身心健康。

        江豢摆了下手示意不喝,问张慕阳:“上面怎么说?”

        他之所以把任务等级提到a级,是因为他闻到失血量大于三个成年人,没想到下面居然有十二具未成年的尸体,估计任务等级还得再提一级。

        “提a又紧急提s,现在消息暂时是封锁的,除了咱们组和法医组的人,其他部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慕阳抿了口热气腾腾的咖啡,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哥,你说得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孩子下手啊。”

        什么人会对孩子下手江豢不知道,他只知道同组的其他人此时正在紧锣密鼓地排查监控,偶尔往他们俩这边瞥上一眼,低声交谈着什么,间或有注入‘新人’‘s级哨兵’之类的词飘过来。

        有s级哨兵纳入他麾下的消息估计已经在组里传开了,按照正常社交传统,怎么说也得一起吃个饭熟悉一下,在面子上熟悉一下感情,可问题出在了风满袖不是正常人。

        从法医组的人接手现场开始,风满袖便像幽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江豢这边忙着对接,一时间也没腾出空把风满袖给拴起来,这人随性惯了,想去哪去哪,完全不讲基本法。

        不过风满袖这套躲猫猫技巧对江豢没用,他已经把这人的套路摸得差不多了——先是扫了眼独栋门口停的车,风满袖开来的车还在,这人应该还没离开现场。

        地下室与一层一目了然,只有哨兵能打开的红木门大敞四开,法医组的人进进出出,江豢三步两步爬楼梯上二楼,收起全身精神力,沿着二楼走廊逐个房间走了一圈,最后在客卧的洗手间听到少许响动,洗手间的自动感应灯开着,门缝里透出些许光亮,水流声哗哗作响。

        然后他听到了有人呕吐的声音。

        远超常人的五感换来的是远超常人的刺激,风满袖这样的哨兵更甚。

        在场的向导只有江豢一个,在拒绝了江豢的屏障之后,风满袖与这世间的繁杂之间没有半点缓冲,哪怕外表看起来还算冷静理智,也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在s级哨兵面前放轻自己的脚步声是没用的,江豢在洗手间前停步,一根手指推开门缝。

        风满袖跪在干净的地砖上呕得眼尾通红,在听到门声后微微侧过头:“……你上来干什么。”

        江豢耸了耸肩:“来看你笑话。”

        男人挣扎着起身,捞过清水漱了下口,湿漉漉的水珠顺着明显的下颌线滴进水池里。

        风满袖没穿外套,也没系最上面的扣子,黑衬衫领口的夹缝中露出一点凹陷的锁骨窝,性感得要命。江豢不自觉地偏开目光,不肯在镜子里和风满袖对视。

        风满袖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漱完口后抬起那颗高傲的头颅,就算脸色苍白也要刻薄地开口:“现在你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江豢抿了下唇:“要不——”

        “不。”风满袖听也不听,飞速否定。

        江豢原本的意思是,要不我给你点向导素吧,看在你这么难受的份上。

        向导没有哨兵也照样活得下去,可哨兵却不能没了向导,凡是没有向导梳理精神图景的哨兵,又不定期纳入向导素的话,最后无非落得个发疯发狂的结局。

        向导素存在于很多地方,精神力里有,唾液里有,血里也有,江豢还没来得及说怎么给,就被风满袖扼杀在了苗头里。

        原来他已经不需要我的向导素了。

        以前有多熟悉,现在就有多陌生,默契尚在又能代表什么呢,过去的终究过去了,强求不得。

        江豢闭了闭眼睛,鼻尖酸得要命。

        但该说的话还要说,江豢硬下心肠,直视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好的,但我们组里有个规矩,我们不需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废物,现在要么跟上我们的步调,要么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懂?”

        这话说得太狠了,几乎是江豢这辈子对风满袖说过的最重的话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布满红血丝的眼里露出个受伤的神情,又很快在脸上扣上一张毫无温度的面具。

        你捅我一刀我也捅你一刀,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谁也不欠谁的,疼不疼自己受着。

        风满袖梗着脖子撑起身体,睫毛颤了颤,抹了把下巴上的水珠问他:“……现在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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