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希望
空无一人的国道上，有一辆朴素的马车正在飞奔着。
桑榆双手被捆在身后，一言不发地坐在时不时颠簸几下的马车上，闭目养神，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华阳就没这么好的状态了。她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似乎很不舒服，她紧紧依偎在桑榆身边，就像从桑榆身上汲取力量一样。
王婆子一个人占了大半个马车，她安静地凝视她们片刻，对桑榆说：“就快要被卖了，你还这样镇定吗？”
桑榆睁开眼睛，觉得这话十分好笑，她睨了王婆子一眼，说道：“那你想我怎么样？大哭大叫才能满足你们做人贩子的快乐吗？”
王婆子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笑了：“从我手上经过多少人，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沦落到如今这境地还有闲心和我贫嘴。”
她的小眼睛挤成一条缝，闻言射出一丝精光：“你这样，总让我觉得你这丫头还有后手。”
桑榆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强装镇定，勉强挤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掩盖住了心里的一丝慌乱：“后手？我能有什么后手？”
她猛地一下靠在后背上，说：“我做的事不是都被你识破了吗？无一例外。”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话音里满是嘲讽。
桑榆自嘲地笑笑：“火是我放的，鲍氏是我收买的，我就做了这些事，在你眼里不是雕虫小技吗？”
王婆子想到这些事情心里就一阵畅快，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不得不说，虽是小把戏，可是识破你的阴谋，把你引进我的陷阱还是让我有很大的满足感。这么些年了，你是第一个和我斗智斗勇的人。”
她抿嘴一笑：“你真是太有趣了。”
“谢你夸奖。”桑榆呲开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一点也不开心。”
王婆子没答话，马车内再度安静下来。
华阳打破了这个寂静。
她身体弱，再加上王婆子指使老六抓紧赶路不择手段，马车不顾路上的石头之类，跑得十分颠簸。华阳的脸色愈加苍白，只觉得胃里一片翻滚，空空如也的胃不断地泛着胃酸，连脑袋也昏昏沉沉起来，恶心极了。
华阳晕车了。
桑榆见她死死地抿住唇，似乎拼命地抑制着呕吐的欲望。一方面对她难受的感同身受，另一方面又希望她晕的更厉害一点，最好直接吐在王婆子身上，这样说不定还能迟点跑到目的地。
桑榆想要故技重施：“她晕的这么厉害，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王婆子恨恨地瞪了一眼华阳，说道：“想都别想！”
华阳瑟缩了一下，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又爆发出一阵干呕。
桑榆还在试图说服王婆子：“走的慢点也行，起码让她缓一缓。不然晕死在路上，不管是吐我们一身污秽之物还是吐在你身上，都不是好结果”
华阳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的大脑被恶心和头晕占满了，这使她完全反应不过来桑榆想做什么。但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发现桑榆年纪虽小，但是鬼点子一个接一个，她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她会顺着她的意思去做。
华阳半是假装半是真情地干呕，看得王婆子眼皮一跳。
桑榆讶异地看着华阳突然“变严重”的症状，眨了眨眼。
就在她以为王婆子会妥协的时候，王婆子冷脸无情地说：“不！可！能！不管你们有多少把戏，在我这里都行不通！”
非但如此，她还掀起帘子，对赶马赶路的老六说：“老六，再快点！天黑之前一定要去永兴城！”
华阳的脸瞬间苍白如纸。她不安地看了桑榆一眼。
桑榆一计不成，倒没多少的挫败，只是对她的反应十分好奇。她若有所思地往后瞥了一眼，总觉得王婆子一反常态，不顾华阳的死活一路狂奔赶往永兴城，是因为后有追兵的原因。
桑榆脑海里一下子闪过那场逼走这伙人的大火。
是什么让他们抛下自己的大本营，一路往邻城跑呢？
桑榆福至心灵，她恍然大悟道：“所以那场大火，招来了官兵？”
大火无缘无故烧起来，即使身处郊外，官府也必须派人来参看情况，帮助灭火。通过幸存者和现场遗留的东西，想必很快就能知道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
即使官府玩忽职守不干事，可是如今官府最大的官是她爹爹，她爹知道她来了这里，就算她的身份不能让别人知道，可她失踪多日，桑闻君就算把整个泾阳城给翻过来，也要把她给找出来。
桑榆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自从大火烧起来已经一天了，估计这两个人的海捕公文满大街都是了吧？
王婆子坐回原位，见桑榆似笑非笑，怒从火烧。她抬手就是一巴掌，“啪”得一声，桑榆的脸被扇到一边，嘴里不断冒出恶心的血腥味儿来，脸上火辣辣地疼。
王婆子气急败坏地咒骂道：“就是你！自从你到了庄子里，我就一直倒霉！你这个贱货！”
桑榆一言不发，良久，轻轻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怎么不想是你亏心事做多了，那些女孩儿们的冤魂来追你索命了呢？”
“冤魂？”王婆子冷笑了一声，不屑一顾：“如果不是我把她们送到达官贵人家里享乐，她们如今还被困在贫穷中不可自拔呢？她们感谢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来找我报仇？”
桑榆被她这一番大言不惭的话惊得哑口无言，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反驳这样无赖的话。她张了张口，却被华阳先抢了白。
“享享乐？！”华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原本苍白的脸气得涨起，眼睛像喷了火：“她们有家人，有父母兄弟，清贫之家总好过成了富贵人家的奴隶，供人玩乐打骂！你你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就不怕遭报应吗？”
原来，就算是小白兔也会咬人的。桑榆惊讶地看了看华阳涨红的脸，瞬间觉得她周身光芒大盛。
“报应？”王婆子听了这话，也不恼，就像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一样：“我可不信什么鬼神。我被抓的时候祈求上天救我一命，可漫天神佛没有一个回应我。我因为长得不漂亮，进不了贵人家里，却被卖给一个老鳏夫，嫁给他草草一生！报应？哪里来的报应？”
王婆子说话声音不大，进了耳朵里却十分可怖：“我如今锦衣玉食，不比那些贱货活得差！我还呼风唤雨，想把你们怎么样就把你们怎么样！这是报应吗？这明明是上天对我努力经营这么多年的奖励吧！”
曾几何时，在她还小的时候，她也是个憧憬生活的女孩儿。可如今，她的经历就像斧钺，一刀一刀把她削成了如今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王婆子哈哈大笑。什么父母兄弟！什么报应不爽！她全都不在乎！
家里贫寒，父母兄弟故意丢了她，又因为她长得不漂亮，被辗转多人之手，卖了一遍又一遍。可为什么，那些人凭什么成了她的主人，拿到的钱全给了他们？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被他人主宰，为他人鱼肉。
于是她一刀宰了最后一任丈夫——那个猥琐的老鳏夫，多年的经历使她学会了她人生唯一的技能。
她走上了那些人的路。
“你一个人倒霉，于是就要拉着全天下的无辜女孩儿们一起倒霉吗？”桑榆听了这个故事，没多大的波澜：“你真自私。”
“怎么，莫非还要我以德报怨吗？”王婆子笑够了，冷声道：“我又不是圣人，我倒霉，当然要有人比我更倒霉，这样我才高兴，我才舒服！”
“是吗？”桑榆笑了笑：“你这些年过得安心吗？你真的舒服吗？”
王婆子冷哼一身，没有说话。
桑榆接着说道：“而且，也不算完全没有报应吧？你就要到头了，官兵在追捕你吧？你的好日子要结束了，你要付出代价了！”
华阳一愣，眼里燃起了一丝光芒。
王婆子眼神一凛，她一把扯住桑榆的领子，就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抓起来，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桑榆把头转过去，一言不发。
“算了，”王婆子一把把她摔下去，看到了华阳满脸希望，嗤笑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还有不到三里就到了邻城，知府就算再有本事，也抓不到我了。”
已经快到了吗？桑榆脸色一白。
王婆子随即饶有兴致地看向桑榆：“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能耐。”她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她，说：“还是你确实运气好，正好意外起了这么一场火？这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
“不过，也无所谓了。”王婆子笑得满脸褶子：“马上，我就自由了！”
是吗？桑榆面无表情地想，也别高兴的太早。
正想着，马车一顿，突然停了下来。把车里的人狠狠地摔了一下。
“怎么回事！”王婆子又惊又怒，掀开帘子骂道：“老六，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不停下来吗？！”
老六神情有些慌张。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紧盯住一个地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王婆子皱着眉头看过去。
那是一个冷峻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摄出冷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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