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中

能得这样一个孩子喜欢，是鬼魅的福气。

        凌千峰心里感慨，都说菊斗罗月关性情乖张，这么相处下来倒是不曾觉得，果然道听途说要不得。

        “但你也要知道，这处理之后势必瞒不过鬼魅。”凌千峰看着眼前说起鬼魅满眼都是温柔的月关，还是提醒了一句。那小子发起飙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木已成舟，老鬼再生气也不会做什么的。”对于这一点月关有绝对的自信，实在不行撒个娇，就他现在这遍体鳞伤的样子老鬼是绝对舍不得对他发火的。“至于前辈，既然是老鬼的老师，想来他是不敢跟您动手的。”月关对凌千峰的警惕少了些的同时多了些亲近，看着他忙前忙后给自己准备处理伤势需要用到的东西，也打趣了两句。他瞧着这位前辈是个好性子，而且八成也已经知道他和老鬼的事了。

        “你倒是聪明，也够了解鬼魅。”看着月关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精神头还算不错，凌千峰微微放心了些，说了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话。这一身伤处理起来可有的熬，且他把脉的时候总觉的不太对，这孩子身上好像除了蚀骨鞭上的药还有什么，但是具体的判断不出来只能在下手处理的时候看情况再说了。

        “前辈，请开始吧。”月关看凌千峰已经准备好了东西，却略带犹豫地看着他，率先出言：“好歹我也曾是封号斗罗，这些还是受得住的。”月关自己也懂医，知道这腕上的伤处理起来的难度和需要的时间，再不快点，等老鬼回来看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舍不得看老鬼自责，所以选择自己承受这份疼痛。

        看月关的样子凌千峰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怕这孩子一个人撑不住，但是早晚都得处理，早一分钟就少受一分钟罪吧。“准备好，要开始了。”凌千峰依然是几道魂力封住月关的动作让他不会因为挣扎使得误伤：“忍不住了跟我说。”凌千峰交代一句准备继续，月关轻轻点头，却没有打断的打算。对于自己的伤月关有自己的判断，手腕上的伤虽然也伤及骨头，但是远没有琵琶骨上的来的严重，他要是连手腕上的都撑不下来，背上的伤就不用想了。

        更何况，他有他的骄傲。

        不过尽管有了充分的心里准备，但真正处理起来的时候那种疼还是超出了月关的预料。金属圈嵌入的位置很深已经伤到了骨头，且这快三个月间伤口又一直被镣铐磨着，这一边伤口长着一边再伤着，再加上之前被强灌了零丁散，现在又要割去腐肉，这处理起来的感觉比起刮骨疗伤也不遑多让。

        月关咬着唇强迫自己不攥手硬扛着，凌千峰手上处理伤势的速度一再加快。

        “当…”凌千峰放下刀具的同时，医疗室门被打开，鬼魅回来了。

        “关关！”看着月关脸色惨白，平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额边碎发尽数被汗水打湿，手腕搭在床边还在滴血，鬼魅一惊瞬间到了月关身侧，一眼就看见他手腕上被割开的位置。

        “臭小子别捣乱！”鬼魅过来的速度极快，带来的劲风把凌千峰放在一旁准备给月关手腕上撒的止血散都吹散了些，凌千峰一边心里骂着这小子净捣乱一边一掌把他拍开给月关手腕上撒药。

        “咚！”

        重物撞击的声音，给在场的两位都整懵了。凌千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鬼魅，他还没用多大力气怎么这小子就直接被拍出去砸墙上了？

        “老鬼！”看着鬼魅被拍飞月关下意识就想起身去看，结果一抬手牵动了伤势，疼得自己倒吸冷气不得不止住了动作。

        “我没事。”被拍飞出去的鬼魅别的事没有，就是白天左臂上被发晶所伤的位置伤口撕裂，有些淌血。他今日连番大战以一敌众，又一路疾行抱着月关回来，魂力早就见底了，方才凌千峰这一下他察觉了，却躲不开。

        趁着砸出来的烟尘还未散去，鬼魅迅速止了血然后让自己的伤势隐藏在黑雾之中，起身拍了拍面色如常往外冲。

        “老师，这是…”看见放在一旁染血的金属丝呈环状有小指粗细，再看看月关手腕上见骨的伤势，鬼魅走到床侧半跪下来，仔细看了看月关的手腕眉头紧皱。

        “老鬼，我没事…”看着鬼魅黑沉的脸色，月关轻轻说了一句动了动胳膊似是想去拉他，被鬼魅轻轻捉住了小臂，随后听见了一声叹息。鬼魅小心地避开月关的琵琶骨让他枕在自己胳膊上，完全不顾自己胳膊上的伤。现在在鬼魅眼里，跟月关满身的伤比起来，他那点伤已经不配他关注了。

        鬼魅半揽着月关，抬手轻轻擦去他额上的冷汗，接着把右手垫在月关手腕下面，让凌千峰更方便上药的同时也不让床棱硌着月关。细瞧着怀里的人，明明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却努力地冲着他笑，笑颜之中带着掩藏不住的疲惫和痛意。瞧着月关的虚弱的模样，鬼魅胸口剧烈起伏终归是舍不得对着他生气，脸色缓和了些，看向凌千峰眼中带着询问和像是知道什么的愤怒。

        “就像你想的那样。”凌千峰头也不抬地跟鬼魅说着情况：“金属丝烧红绑于受刑者身上，嵌入之后以冷水浇灌。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玩意儿想出来的东西。”

        至少你们想不出来。

        凌千峰在心里默默念叨，都说鬼魅阴冷月关骄纵，可他们都是心思正的人，纵然手染鲜血也都是一刀毙命断然不会如此折磨人。都说武魂殿是恶，说武魂殿心狠手辣，这么一看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心思恶毒。

        凌千峰摇了摇头不对这些过多评判，公道自在人心。明事理的不用你说，不明事理的说再多也是白说。

        “鬼魅，要准备脱他衣服了。”凌千峰这话乍一听够虎，当着人家面说扒人家衣服，但是月关这一身衣服不知道被血浸透了多少层，早都粘在身上了，脱是脱不下来了，就只能硬揭了。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揭，但是不揭怎么处理伤？不揭，不揭就等着伤口进一步恶化送人走吧。

        “老鬼…”鬼魅点了点头没说话，倒是月关缓过些劲儿来不大愿意：“你能不能…先出去？”

        月关的不愿意两人看在眼里，但是凌千峰很疑惑。这孩子怎么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虽说他凌千峰是鬼魅的老师医术出众，是留在这里最佳的人选，但是月关一看就知道向不乐意别人看见他的身子，可眼下他却是让鬼魅出去。

        “关关，就这么不想让我看见？”鬼魅敛眉看向月关，伏在他耳边声音轻轻。凌千峰头一次见月关自然不了解，但是鬼魅对月关的了解可谓从里到外都很透彻，月关这话一说出来他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愿意让他看见他的伤？怕他看见了难过？

        他的傻关关啊…

        因为不愿意让他更担心自责就宁可自己硬抗？“关关，不看见我会更担心。”鬼魅眼里的柔情之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看的月关一时失语。

        原来是怕这小子看见，凌千峰了然点头，但是并没有让鬼魅出去的打算。毕竟他不可能一直用魂力制着月关，让鬼魅留下来陪着他一方面能让他轻松一点，另一方面也能让鬼魅安心月关心里有个依靠。

        “你当这小子傻呢？”看两个人对峙着，凌千峰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急从权知不知道？鬼魅也是直接开始不就完了，这孩子没了魂力还能抗得过他？“这一身伤光想就能想出来有多重，你们两个能不能分一下轻重缓急？”凌千峰带了火气一锤定音：“鬼魅，摁住他，别让他扯到伤。”

        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凌千峰直接下达了命令就准备开始消毒，鬼魅当即揽住月关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露出来了伤，看着自家老师的动作，心里一紧，避开伤处轻轻制住月关的行动。

        这一通操作下来唯有月关本人是懵的，直到消毒的酒精擦在他身上。

        “嘶！”好疼！霎时月关没了跟他们继续争辩的力气，全身心对抗着这酒精消毒的痛处。

        “这才是开始，后边扯布的时候才疼。”凌千峰边消毒还边解释，时不时看看月关的状态看看鬼魅的表情，手上动作不断。

        还没见过鬼魅这么担心谁。

        从认识鬼魅开始他就觉得这小子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有多惜命他就有多不惜命。当初说让他继承他的神位他不肯非说要去找月关，后来才知道这两个关系不一般。

        一甲子啊，难得的很。

        “好了。”消完毒，重头戏就要来了：“要开始了。你们两个准备一下。”

        要开始把碎布弄下来了。鬼魅深呼吸，揽住月关的力气微微大了些，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倒是比月关自己还紧张。“紧张什么？又不是没处理过伤。”看着鬼魅的样子月关下意识跟他呛两句，可鬼魅现在没心情跟他斗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他们大大小小的的伤受过无数，濒临垂死的次数也不知多少，甚至鬼魅自己参加神考的时候伤不比月关现在轻，但是这不一样啊。自己疼和看着月关疼，那能一样吗？

        “关关，我陪着你。”我陪着你，所以你别想赶我出去。鬼魅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顺了顺月关的头发，示意凌千峰可以开始了。看了这两人一眼，凌千峰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月关身上的伤虽然没有手腕和背上的重，但是却是数量最多且最容易感染的地方。布料在伤口上沾了这么久，都快长在一起了，这一撕，伤口迸裂是一定的，感染估计也逃不掉。

        “呃…啊！”

        伤势处理不过三分之一，月关汗如雨下人已经快虚脱了。身上大面积传来疼痛剧烈地刺激着每一个神经，各处的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挣扎着，月关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了疼的感觉，死死咬住嘴唇，下意识抓住鬼魅的小臂，手背上青筋虬露。

        “关关，别咬自己！”看着月关把自己嘴角咬出了血，鬼魅边说边把自己的胳膊递过去让月关咬他别咬自己。月关一偏头，依然咬着自己嘴角坚决不咬在鬼魅胳膊上。

        就算是疼的什么都顾不得，潜意识里宁可伤害自己依然不愿意伤着鬼魅。鬼魅眼底弥漫着心疼，看着月关脸上冷汗和泪水混于一处，一捏他下巴强行让他松开牙关，然后附身含住了月关的唇。

        被强行阻止咬自己的月关一口咬在了鬼魅唇上，感觉到唇瓣传来的刺痛和淡淡的血腥味，鬼魅放心了些。

        总算是不咬自己了。

        正在处理伤势的凌千峰看见这一幕嘴角抽了一下，鬼魅这种处理方式他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见。这是在当着他这个老人家的面秀恩爱吗？有没有考虑一下他这个老人家的感受？！

        “注意着点别让他咬到自己舌头。”涨了见识又吃了一口狗粮的凌千峰提醒一声，看着手中已经处理过半的伤势，松了口气。果然让鬼魅留下是对的，不然这孩子给自己嘴唇咬穿，都不一定能处理完。

        “嗯…”适应了点身上的疼，月关努力汇聚了些力气用舌头把鬼魅的唇往外推。他感觉到了不同于自己的血腥味，他伤到老鬼了。随着月关的动作身上的伤口出血都大了些，凌千峰皱眉这伤势处理的可真要命。

        感受到月关的抗拒，鬼魅倒是没有坚持，离开了月关的唇瓣却把胳膊又塞了过去，意思很明显：

        你不愿意咬我嘴上，胳膊总可以吧？

        月关也没了力气和他争，一口咬在他胳膊上，索性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疼。

        在伤势处理接近尾声的时候，鬼魅忽然感觉月关松了劲儿，发现月关又一次昏迷过去了。鬼魅眉头紧皱，看着凌千峰处理完伤势开口问道：“老师，真的没有止疼的东西吗？”“止疼的有，但是你看他的身子经得住哪个？”凌千峰边擦手边把问题还给鬼魅，月关的身子太弱，止疼的药全都是从毒物中提取出来的，他现在的身子根本遭不住。

        “还有背上和脚上的伤，搞不好他还得晕几次。”

        “鬼爷爷，哥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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