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大狗不咬拾月
云拾月顶着男装闲逛了三条街，大致了解清楚了如今枇杷在街面上的一个卖价，双手负于背后大步走着，分开时她与慧心约了在玉华楼汇合。
经过一条小巷时，云拾月瞥见一只黑棕毛的大狗正半趴在地上啃骨头，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紧紧盯着路过的云拾月，“呜呜”的声音不时从它嘴边的尖牙里发出。
打小被狗撵怕了，便是到了如今十九岁的年纪，云拾月还是一见狗就腿软，紧拽着衣角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自我安慰道：“别慌，大狗不咬拾月，大狗不咬拾月！”
突然，墙头那边飞过来一个石子，正好落在大狗耷拉着的耳朵上，它痛得“嗷呜”嚎了一嗓子，这一嚎不打紧，吓得云拾月拔腿就跑。
这大狗见了立马追上去，下一刻，哀嚎声不断的，便是甩手捣腾腿拼命往前跑的云拾月了。
“救命呀！你别追我！”
“我的妈呀！谁来救救我！”
路上行人见此情形，纷纷躲朝一边，更有叉腰哈哈大笑的。
一旁的几个小童与这街上的大狗很是相熟，知道它极通人性，从未咬过人，便在一旁“汪汪”叫着起哄，吓得云拾月边跑边泪洒街头。
忽然，远远瞥见街道中间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似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云拾月撒腿就朝他跑去。
“大哥！快救救我！”
那人浑身破衣烂衫满是污泥，早已看不清衣衫原本的颜色，他身形高大，身上的衣衫有些短小，手腕露了半截在外面，小腿也有大半露在外面，上面满是泥垢，实在叫人不敢直视。
可比起身后的恶犬，云拾月更愿意选这位大哥。
还不等她靠近，那这一身乞丐装扮的大哥便主动伸手将她揽到背后护着。
云拾月紧闭双眼躲在他身后，隐约听着身前之人低声发出几声狼吼，继而对她说道：“别怕，没事了。”
她睁开眼睛从那人背后探出半个脑袋，那大狗果然不见了，眼神收回来时，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他后腰处的衣服。
慌忙收回手，向这位“乞丐大哥”拱手作揖：“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蓬乱的头发将这人的面目遮挡去了七八分，只见他张嘴大笑，露出一排极白的贝齿，指着自己鼻子说道：“你莫不是被狗吓得傻了吧？竟然叫我大哥！”
“难道是我比你年长？”云拾月咧嘴笑着，“若是比我年长，我称你一声大哥又有何不妥。”
“别别别！”乞丐大哥摆摆手说道，“别跟我说这些虚头八脑的，你要是真心感激我，倒不如请我吃一顿饱饭来得实际呢！”
“好，”云拾月一口应下，“正好我要去玉华楼，你随我一起去吧！”
“玉华楼？”
这话乞丐大哥还来不及说出口，旁边围观的行人率先惊讶出声，心中暗道：这较弱的公子定是被大狗吓傻了，竟然要请一个乞丐去京都的第一酒楼吃饭。
云拾月如今顶着一身男装，自然不担心太古招摇被人认出来，气定神闲带着乞丐大哥直奔玉华楼而去。
来到门口时，往来宾客颇多，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正是人们用晚饭的时辰。
身边有乞丐大哥陪着，惹来不少进出玉华楼之人的注目。
云拾月四下看着，全然不见慧心的踪迹，等在一旁的乞丐大哥揉着肚子催促道：“我快饿死了，你到底请不请我吃饭？”
“请请请！”云拾月又扫了一眼四周，仍不见慧心，正准备朝玉华楼里走去，忽听得远处有人在叫：“公子，云公子！”
顺着声音望去，在不远处的小巷口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扯着乞丐大哥就朝那边过去。
“干什么？你反悔不想请我吃了？”
云拾月：“少安毋躁，既然许诺你了，我就绝不会食言！”
慧心等云拾月走近些，才敢从墙角后面走出来，却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上来就把云拾月往墙角后推。
“怎么？”云拾月问。
“四小……”慧心刚张嘴便看到紧跟在云拾月身后的乞丐大哥，冲过去就撵他，“我们没有东西可以施舍给你，快走开！”
“我……”还不等乞丐大哥自辩，云拾月截口说道，“慧心你误会了，他不是来行乞的，是我请他来的！”
“啊？”慧心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馒头，问，“你请他来做什么？”
“刚刚在街上他救了我，所以我请他来吃饭以作报答！”云拾月瞄了一口玉华楼门口，问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熟人了？”
慧心点点头，道：“方才我在门口等你，看到……”慧心防备地看了一眼乞丐大哥，拉着云拾月走到一边，低声说道，“我看到老爷带着夫人和小姐进去了。”
云拾月盯着玉华楼大门沉吟片刻，说道：“我今日必须得进去一趟，你……”看着慧心一脸的惧怕，云拾月道，“你现在就去把牛车拉来这个地方等我。”
“可是？”慧心还是不放心，若是云拾月的行踪被杨氏知道了，自己免不了也要跟着遭殃。
云拾月站在慧心面前骨碌碌转了个圈，展示着自己的衣着和易容后的脸，问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他们能认得出我来吗？”
慧心如实地摇摇头，嘱咐道：“那你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被老爷和夫人发现，否则我……”
“知道了！”云拾月实在听不得她啰嗦，招呼着乞丐大哥大步朝玉华楼走去。
侯在门口迎宾的小二见迎面走来一乞丐，伸手就将其拦住，道：“这位爷莫不是眼神不太好吧！劳您抬抬眼，咱这儿可是玉华楼！”
乞丐大哥刚想说什么，云拾月过来便扔了两锭银子给他：“今日我请客，到底能不能进？”
见小二哥迟疑，云拾月又将银子拿回去，搁在手里上下掂量着：“你若做不了主，大可请你们掌柜的来！”
不一会儿，掌柜的就来了，先是仔细打量了云拾月，又转着圈打量了乞丐大哥，走上前朝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云拾月和乞丐大哥便一前一后朝里面走去。
掌柜的刚要追上去，被小二哥拉住，满脸疑问：“掌柜的，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掌柜的笑眯眯瞧着前面走着的两人，抬手拍了拍小二哥的脑袋，道：“你倒是机灵，不枉我花心思教你一场。”
“你刚才一定没细看，那边的柔弱公子衣袍虽然宽大，胸口却比寻常男子突出的多，想来定是用了束|胸|的女子。”
“至于她身旁的那个乞丐，你有见过那个乞丐长得如此健壮高大的吗？他身上的肉，比你我的都要结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那双被乱发遮掩着的眼睛，似狼又似鹰，时刻保持警惕，定是位战场上打磨出来的狠角色。”
小二哥听得连连点头，掌柜的继续说道：“既然人家是来花钱的，又岂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楼上的厢房早已坐满了人，掌柜的考虑到让乞丐大哥坐在大堂里，难免会引起其他客人的不适，便将他们请到后院的厨房外，重新为他们摆了一张桌子。
不过这费用嘛，足足翻了一倍。
此时远处红霞漫天，映在院中的紫色玉兰树上，颜色变得愈发艳丽动人，云拾月便让他们将桌子放在玉兰树下。
乞丐大哥点菜时，云拾月一手搭在桌子上托着脑袋，看着落在草丛上的玉兰花瓣，脑海中忽然闪过那日在定远侯府见到的玉兰树，还有树下的那只雪绒绒的小狗。
“我点了这些，你看看你还想吃些什么？”乞丐大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云拾月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先点这些吧，不够的一会儿再加。”
“好嘞，您稍等！”小二朝厨房走去。
云拾月凝眸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乞丐大哥，发现他的后背很直，瞧坐姿一点儿都不犯怵，反而隐隐有些许霸气，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是个假乞丐吧？”
乞丐大哥先是一愣，转而言道：“从见面到现在，我可从未说过我是乞丐。”
“你呢？”乞丐大哥反问，“你是个假公子吧？”
云拾月也愣住了，反被将了一军。
乞丐大哥微微拨开眼前的一缕头发，随即又放下，只是一眼，却让云拾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道：“你若后悔请我进来，那我离开便是。”
“不必，”云拾月指尖轻点桌面，饶有趣味地盯着他，“我请你吃饭，只为报答方才在街上你救了我，与其他的没什么相干。”
乞丐大哥凝眸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朝云拾月拱手道：“在下云泽，不知小兄弟……”
他话还未说完，云拾月手中的茶杯便“哐当”一声掉在桌子上。
“你刚刚说了什么？”她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他。
“我说我叫云……云泽，”刚把话说完，云拾月已经绕开桌子朝他走来，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逃，她立刻追了上来。
死死抓住着他的手腕，问：“云……云泽？你说你叫云泽？”
“是，有什么问题吗？”
云拾月抬手想要拨开他脸上的头发，指尖刚触及发丝，手腕已经被他握住，他将头偏向一边：“你想做什么？”
“我……”云拾月顿住了，心中也在反问：我这是想做什么？
她眼中带泪，凝眸看着眼前的男子。
我二十九岁时，他不过才十四岁，如今我十九岁，他也不过才四岁，怎么可能？
“你真的叫云泽？”她再次确认。
他点点头。
“你……你今年多大了？”她又问。
他迟疑了一刻，答道：“三……三十五。”
一颗心骤然凉了，云拾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她松开手，失落地走回桌边坐下。
云泽也回来坐下，抬眼瞄了她一眼，问：“难道你认识我？”
云拾月摇摇头，有些失神，喃喃道：“我以为你是他，可惜你不是。”
“他？你说的他是谁？”云泽追问，手背上的青筋突起。
“他……”
云拾月刚张嘴，那边小二哥便端着饭菜过来了，她没再多说什么，甚至连端上来的饭菜是什么都没注意看，起身道：“我有事要找掌柜的说，你自己先吃，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没等云泽说什么，云拾月已经大步朝前堂走去，走到拐角处，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贴墙躲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她从墙后偷偷探出头来，坐在桌边的云泽四下环视一圈，见没人才撩开挡在脸上的蓬乱头发，当那张脸暴|露|出来时，云拾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一双眼眸锐利深邃，偏偏脸上布满了豆大的脓包，着实令人不忍直视。
“看来真的是我想多了！”云拾月叹息一声，朝大堂走去。
此刻，大堂中央的水月台上有舞姬随琴声翩翩起舞，宾客们无不陶醉其中，云拾月也走到一边静静观赏着。
待得一曲舞罢，周遭立即响起雷鸣掌声，云拾月在人群中发现了掌柜的，正要走上前去，却不知从何处落下来一个酒杯，她朝后退了一步，酒杯正好砸在她脚边碎了一地。
抬头朝二楼望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位熟人。
“芫花姑娘，还请到楼上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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