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恶人
卢昇再次将目光转向小孩，仿佛融于天地般的气质让他不由感到温和无比。
“小郎既然口出此言，想必定然有所了解，不知那武晋是做了什么坏事，让你如此厌恶？”
小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随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跟你们说，你们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害了我？”
卢昇当即三指朝天，说道：
“我在此对天发誓，小郎所言绝对不会传入他人耳里。”
张仲坚见状也赶忙有样学样的朝天发誓。
“我也一样。”
小孩先是沉默不语，随即又全神贯注的审视着两人。
或许也是看出眼前二人的来历不凡，小孩咬了咬牙还是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武晋就是个人面兽心禽兽，他所做的一切善事，都是为了掩盖他背后的腌臜之举。”
卢昇二人也不说话，静静地听他述说。
“别看他表面上像是为村子建寺庙、通道路，可谁人知晓那寺庙是他的敛财工具，修通道路更是为了更好的收刮村民。”
听闻此话，张仲坚凭借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心中已经大致有了想法，倒是涉世不深的卢昇好奇的问道：
“哦，此话怎讲？”
小孩看着不远处山脚下的临海寺庙，恶狠狠的说道：
“寺庙里那些和尚都是武晋那老东西找来的，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学到的蛊惑人心的手段，当真可怕至极。”
“他们先是以施斋布粥为由，吸引了大量村民，然后又用戏法哄骗村民们相信他们的主持是弥勒佛转世，以此来培养信徒，收割钱财。”
“这也有人相信？”
卢昇以现代人的思想来揣摩当世之人，自然是远远低估了古人的迷信程度。
小孩轻啐一声，不屑的说道：
“谁知道他们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可以让引得烟雾跟随周身，而且还能以一碗香灰水治疗头疾，自然有人相信。”
“一碗香灰水就卖的一贯钱，最后再和那武晋五五分账，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卢昇闻言一愣，心中不禁暗道：这不是白莲教的手段吗？唐初就有了？
他之所以敢肯定这是类似于白莲教的障眼法，而不是邪修作祟，是因为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间寺庙中的灵气也是异常稀薄，根本没有修士存在的痕迹。
见多识广的张仲坚倒是听说过这些事迹，心中愈发相信武晋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蒙骗百姓，以民养己，若真是如此，那他的确是个恶人。”
小孩嗤笑着看了一眼张仲坚，继续说道：
“若只是蒙骗都还好，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修路？”
“哦？为何？”
小孩露出一丝异样的微笑，用渗人的语气说道：
“那是道路所过之地，皆是周围有名的险恶之地，草莽匪徒无数，武晋此獠除毁原有之路，将村中必行之路修至那处，以便山上的匪徒为非作歹。”
卢昇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山上的土匪和他暗中勾结？”
小孩只笑不语，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卢昇再次问道：“那么他不是还仗义疏财吗？这又这么说？”
听到卢昇的话小孩顿时咬牙切齿，表情异常愤恨。
“哼！他所谓的仗义疏财，只不是趁着别人有难，兼并他人的良田罢了，他资助别人可是需要以田地作为抵押的。”
“我们武临村近海，村民们大多捕鱼为生，对于土地的依赖不及其他地方，加之他也承诺随时可以赎回，所以受难之人也就愿意高价卖给他。”
“可是卖出去容易，赎回就难了，甚至家中有田的人还会被他暗中刁难，只为逼迫村民向他抵押。”
卢昇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问道：
“你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小孩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忿忿不平的说道：
“我家的田就是这么被他骗走的，当初家父离世，家母便向他抵押田地，谁料之后便赎不回来了。”
小孩越说越气，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
一旁的张仲坚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宽慰的轻抚着他的后背。
“小郎为何不告知村里呢？”
小孩气愤的表情瞬间变得落寞起来。
“在下束发之年人微言轻，再加上村民们对他已是百般信服，我的话根本无人相信。”
听闻小孩的话语，卢昇目光闪烁的盯着他看，眼神中许是怜悯，许是思索，灼灼的目光直让他浑身不自在。
小孩见状不悦的大声嚷道：
“我就知道你们也不信，枉我徒费口舌。”
卢昇不置可否，只是嘴角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小孩自觉无趣，冷哼一声后就甩手离开了。
当他走远之后，张仲坚靠上前来问道：
“郎君是想管这件事吗？”
毕竟武晋为人如何，与他们此行毫无关系，他们是来探查妖魔作祟之事的，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卢昇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刚才想了些什么。
“我等作为修士本就修的是无愧于心，既己遇见，怎能不管？”
张仲坚拱手尊敬的说道：
“郎君慈悲为怀，张某敬佩。”
其实卢昇的内心之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说出来。
武晋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体内蕴含灵气的外人，说不定他也是一个修士，只是修炼的功法不同，才导致灵气在体内的位置不同。
无论怎么样，还是打探一下为好。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向离他们最近的海边寺庙。
“张兄，我有一事需要你去查探。”
“郎君敬请吩咐。”
……
……
清幽的寺庙坐落在海边山崖之上，寺庙前面一层层宽阔的台阶直达山脚，台阶两旁都是高耸的长青之树。
卢昇一个人行走在台阶之上，周围不时的遇到窸窸窣窣登山礼拜的信徒。
一阵风吹来，引的树叶飒飒作响，带着清新的气味飘散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当～”
突然，从这座崖顶的寺庙中传来了一声悠长的钟鸣之声。
周围的信徒们听到声响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从他们的神态和动作可以看出来，这个钟声所代表的意义似乎很重要很重要，卢昇也加快了脚步，跟上他们的节奏。
很快来到了台阶的尽头，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出现在他的眼前，耀眼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大门，还有那些栩栩如生的佛像，无不彰显着这座寺院的尊贵与奢华。
寺院的匾额之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古老的篆字：
慈恩寺！
“阿弥陀佛！”
在那寺院门口，两名身穿灰白色僧衣的男子对着进寺的信徒们低声吟诵佛号。
卢昇看到这幅情形之后不禁皱了皱眉。
这庄严肃穆的景象，让他完全无法将此地与小孩所说的骗财之地联系到一起。
未免打草惊蛇，卢昇使用法术隐去身形，越过两名僧人走了进去。
“哎？怎么会有微风流动。”
“不是风动，是你的心在动。”
门口两名僧人的对话中禅意无穷，直接提出了六祖慧能还未出世的风随心动理论。
不过，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两名僧人的眼中并未有丝毫敬畏之色，反而对刚才的对话满是戏谑。
卢昇听到两人的对话，心中已是了然，此地大概率是如同小孩所说的一样，只是一个敛财之地。
普通僧人若是偶得这么一句极具禅理之话，绝对会视若珍宝，哪像这两人一般直接弃之敝屣，甚至当做笑谈。
卢昇环顾了一圈寺院，淡薄的灵气均匀的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他更加肯定此地必然没有修士。
所以，他的举动也随之大胆起来，直接来到了大殿之中若无旁人的四处观察。
一圈寻找下来，倒没有让他找到有何异常之处，反而是那些跪倒在佛像前念念有词，状若疯魔的狂信徒们让他直感心中瘆得慌。
当一个人的精神已经不属于自己，那么他的言行也将受人操控。
走出大殿，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卢昇的心境无形中有所提升。
修真者，借假修真也。见识过世间的假，才能明悟自身的真。
正当卢昇沉迷于心境提升的畅快之感时，寺内众人不知何时聚集到了院落之中。
“南无阿弥陀佛！”
只见一名坦胸露腹、和蔼慈祥的中年僧人，正端坐于宝座之上满面笑容的看着众人，口中吟唱着佛号。
底下的信徒也跟着齐声呼道：
“南无弥勒佛祖。”
卢昇看着中年僧人活脱脱一副未来佛的模样，也明白他便是此间寺庙的主持。
假弥勒稳居宝座之上，保持着庄严宝相的姿势，他的身后便是落向西方的太阳，让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仿佛浑身散发着佛光。
卢昇暗自觉得有趣，他们是连出场时间都算计好了吗？
巍然不动的假弥勒身旁走出一小僧，冲着信徒们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各位善士，今日开光之水依旧有限，是否能够取得，全看诸位佛缘。”
说着，又有两个僧人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走了过来，上书三个大字——“功德箱”。
原来是这么个佛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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