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酒窖里的闲谈

“你说什么？这个人类女孩要在我的书房呆多久？”瑟兰迪尔从王座上一跃而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管家与医生，那双有神却淡漠的漂亮眼睛似乎在告诉自己的臣子，你们最好马上改口告诉我她应该被搬到别处去。

        “她伤的太重了，在伤口没有初步愈合前，最好不要挪动。”感觉到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精灵医生的头也越埋越低，可本着为病人着想的想法，他还是将当前的处境与最好的处理方式说了出来。

        瑟兰迪尔有些烦躁地在王座前并不宽敞的平地上来回度步，他本不必陷入如此境地，可如果不是他一时不察射伤了她，似乎也不会牵连出后面的这许多事情。

        “她还只是个孩子，并且昏迷着。”瑟兰迪尔在心中宽慰自己，他讨厌与旁人长时间呆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除了他的儿子，可爱的莱戈拉斯，可惜莱戈拉斯似乎并不喜欢和他独处。可偏偏，书房正是他一天中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甚至超过了寝殿。他会在书房中处理每天的政务与看一些自己喜欢的书。

        瑟兰迪尔不像大多数的精灵那般远离尘世，没有太多的世俗欲望。他见过数千年前明霓国斯宫殿的壮美，因此对自己的地下堡垒并不甚满意，他要用更多的白银与白色宝石来妆点它。更因为他的密林王国，他所治下的西尔凡精灵乃是中洲大地上最大的一支精灵族群。他的臣民向他的家族奉上了忠诚与敬意，那么作为回馈，他也将为他们带来富足无忧的生活。他的臣民总是快乐地称呼他为“我们伟大的国王陛下”、“我们仁慈的国王陛下”，他对于这样的称呼都一一笑纳，并以此自得。那么作为一位伟大的精灵国王，收容一位被自己误伤的人类幼崽在自己的书房中治疗她的箭伤似乎也变成了一件不是那么难以容忍的事情。

        如果有人知道了瑟兰迪尔的内心活动，一定会说“看哪，精灵就是这样，仁慈的，容易心软的，口是心非，喜欢自欺欺人的生灵。”

        仍提心吊胆站在下首的精灵医生与管家看到他们脾气暴躁的国王背过身去，朝着他们随意挥了挥手。他们知道，这是同意了的意思。两人如蒙大赦，笑着走出了国王的议政大厅。相伴多年，他们对于自己国王那别扭的个性实在再了解不过了。

        “真是个可怜的女孩，我猜她一定是又被父母丢回了森林里。”加利安对着好友说道“不过这会陛下可再找不到借口送她回去了，我们得去他的酒窖里开一瓶酒庆祝一下！”

        “得了吧，你只是想去偷喝陛下私藏的酒而已。”芮德安好笑地看着老友，“不过前几日将这个女孩送回长湖镇时不是交给了那个男人两大袋的食物吗，难道是他把食物克扣了吗？”

        “亲爱的芮德安，你醉心医术却从不和人类打交道。上次来收空酒桶的汉子名叫巴德，虽然他看起来面色阴沉但却是个诚实可靠的人，你大可不必疑心他。不过去年长湖镇新推举的镇长在为自己谋取利益时从不分亲疏远近。我猜那个可怜的女孩，巴德带她回镇子的时候遇上了镇上的税务兵。”

        “可是你不是说长湖镇的镇长都是镇上的人自己推举的吗，他们为什么会推举一个这样的人担任镇长呢？”

        “不不不，我的老朋友，民意是最容易被操控的，长湖镇在咱们密林的东边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啦。我因为身为国王的总管与那些长湖镇的镇长打过的交道兴许是整个王国里最多的了，这些年里，我看到形形色色的人通过许下虚假的诺言、隐藏内心的恶念，伪装高尚的形象等各种各样的方法当上了镇长。让我来给你数一数……”

        加利安此时已经打开了一桶温加尼酒庄酿造的葡萄酒，为自己与好友都各自斟了一大杯，刹那间酒香溢满了整个低矮的地下室。两人在一张由山毛榉木制成的木桌旁坐了下来。加利安啜了一口葡萄酒权作是润喉，这才又给正被吊起了兴致的好友说了起来：“贪财的人，好色的人，怯懦的人，伪善的人，愚钝的人，谄媚的人，粗鲁的人，自负的人，目光短浅的人……“加利安一口气向他列举了历届长湖镇镇长的品德来，随后又玩笑般说道”五年一届，常换常新。若要说起来，也只有百年前河谷邦之王瑞吉安算是个英雄人物了。”

        说完他又喝了一口葡萄酒，不无得意地看着好友似乎被惊得呆了，忍不住又卖弄起自己的见识来。他轻轻敲着木桌，唱起了歌谣，那是流传了很久的人类之歌，是他从人类的纤夫那里听来的。节奏远不如森林精灵们的歌谣优雅轻快，但也姑且能够入耳。

        学识渊博的人容易优柔寡断

        才华过人的人常常刚愎自用

        披荆斩棘的英雄又陷落了美人乡

        啊呀啊呀

        谁人能赐予我们一个十全的领袖

        年长的人精力不济

        年少的人不听谏言

        英武的骑士也被权势迷花了眼

        嘿呀嘿呀

        谁是那十全的领袖

        带领我们逃离这苦难

        “人类的生命太短暂了，注定了他们只能着眼于那些浅显的，最易被发现的好处。美丽的容颜，滔天的权势与富贵都能轻易迷住他们的双眼。”芮德安轻叹道，这使他们最容易受到欲望的诱惑，就如同那在中土上空盘桓的幽灵，都曾是人类王国中受人爱戴的英雄。

        “可你也要承认，人类是十分坚韧的种族，他们胸襟广阔，英雄辈出，也从不向黑暗低头。”加利安说道，并举起了他的酒杯在空中晃了晃。“敬人类！”他笑着喊到。

        “敬生命！”芮德安也举起酒杯喊到。

        比起酒窖里欢快的气氛，国王的书房里就愁云惨淡地多了。以其说这是书房，倒不如说这是一间藏书丰富的大型图书馆。高大的书架排列整齐，上面根据书的类型与收录年份归置的井然有序，也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瑟兰迪尔虽然身手了得，更是战功赫赫，但同时他也是一位十分热爱阅读的国王，收罗大陆上所有有趣的书籍并加以阅读是他的一大爱好。

        所有与密林王国有贸易往来的商人都知道，在这个森林精灵的国度，书商是除了珠宝商与酒商外，最受国王欢迎的商人了。

        瑟兰迪尔将这座书房视作他的第二个王国，只有他熟悉的国度。可现在，有个无知的人类女孩安睡在他的第二王国中，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若仔细听还能听到她的梦呓。

        “爸爸……爸爸，求求你别送我去镇长家……妈妈，救我……”细弱的呼救声搅扰了正全神贯注地阅读着一本晦涩难懂的以如尼文写就的古书的国王。他皱起眉，在心中抱怨着“刚刚就不该答应那两个家伙将这人类的幼崽安置在我的书房里。”

        可他还是看向了她，小女孩的面上反正不健康的红晕，双眉紧蹙，似乎十分难受。他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到塌边，弯身用手覆在女孩的额头上，额头滚烫，应是发烧了。他打算将手抽离，起身去喊侍女，可那手却被女孩轻轻拉住，他听到她说：“爸爸，爸爸，别不要我……”

        瑟兰迪尔的心蓦地一软，已经有多久，没有人与他这般亲近过了。他的宝贝独子莱戈拉斯在三百年前就进入了叛逆期，再也不愿意坐在他的膝头听他说故事了。以至于寂寞的精灵国王有时忍不住会想起他那可怜的战死沙场的亡妻，若是能再给他留下一个女儿该有多好。他就十分羡慕幽谷的主人，埃尔隆德能够拥有阿尔玟那样美丽温柔的女儿。这是他少有的，怀念亡妻的时候。

        就像世间流传的许多关于精灵的美丽爱情传说一样，精灵是专情且长情的生灵，他们的爱情弥足珍贵，以至于有许多精灵过完了漫长的一生也未曾等到爱情的降临。瑟兰迪尔与亡妻的婚姻就是政治的结合，又或者说，是她单方面饱含爱意的结合。那时瑟兰迪尔与父亲带领着族人初至还被叫做大绿林的幽暗森林，西尔凡精灵虽然地位低下可人数众多，虽然他们拥立了更加高贵的欧洛菲尔为王，但为了平息两族之间仍然存在的嫌隙与猜疑，身为王子的他率先迎娶了西尔凡的贵族之女，这是打消对方疑虑最快也最见效的方式。再后来，最后的联盟之战，父亲战死，他继立为王，也为她带来了无上的荣光……他当然明白，亡妻所求绝不在此，可他除了荣华富贵外什么也给不了她。

        女孩难受的□□将瑟兰迪尔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触电般的收回了手，出门喊来守在门外的精灵侍女让她们好好照顾仍然昏迷不醒地女孩后，随手从书桌上拿起那本正在看的书，走向自己的寝殿，看来今天要在那里消磨一天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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