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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上山打猎(一)


山林夜晚空灵,万籁俱寂,偶尔听见蟋蟀轻吟,沈知轻手轻脚地起床,披上衣物,来到了屋外。

        今日发生的事,让他难以入眠。

        自贺兰锦醒来之后,她的举动无不让人震惊,二人朝夕相处,他少有这么迷茫的时候。沈知虚掩住眸底深色,深吸一口气缓缓朝草棚走去。

        勾开门栓,只见女人就这么双手垫着后脑勺,仰躺在一堆杂乱的干草堆上,呼吸匀长,睡得正香。

        沈知怔了怔,随后悄然无声地抬脚进了屋。

        刚迈进屋内,就当转身关门的刹那,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沈知?”女人疑惑出声。

        沈知面露惊惶,贺兰锦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到了他身后,然而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难道是他许久没做影卫,警觉性变差了吗?

        暗暗想着,沈知眉头轻拧,脸色不觉冷了下来。

        “你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贺兰锦见沈知不答话,脸色也很差,不免联系到他脚上的伤,立马一把将他抱起来。

        “不!不是,求您放我下来。”一与女人的身体有接触,沈知便浑身绷紧,手指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抓紧女人衣襟。

        “你腿脚不利索,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说着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我给你看看伤,明日我打算出去赚钱,给你买些东西好好补补身体。”

        “卑贱之躯,不必劳人费心。”男人垂着头神色黯然,眸色融于夜色深邃幽深。

        贺兰锦快被沈知的死脑筋给气笑了,恶劣道:“沈知你要真在乎孩子的话,就乖乖听话把身体养好,万一你腿脚治不好,那两个小家伙还是能卖点钱的。”

        “不!不要……求您……”

        沈知闻言,惊起抬起头,见贺兰锦不理他,神情顿生哀色,羽睫轻颤。

        自知是低贱的奴隶出身,又是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过的影卫,所以从未妄想贺兰锦能接受他,难道因为今日的事,她居然连两个孩子都容不下了么……

        站定步子刚把沈知放到草堆上想给沈知看腿伤,贺兰锦低头却被眼前之景给震住了。月光透过窗棂,浅浅覆盖在沈知身上,蒙在他及腰的乌发上染出一层光泽,男人面容苍白,好似一碰就会破碎,眼尾湿润泛红。

        沈知神色中尽是痛苦无助,二人目光刚交汇,他阴沉着脸别过头去,但眼尖的贺兰锦还是发现他转头的一刹那脸颊滑过一道泪痕。

        从没见过男人哭的贺兰锦看到他眼角的晶莹霎时一愣,沈知竟然哭了,真的哭了!

        “你别哭啊……”她顿时感觉自己罪孽深重,心情闷闷的,原本怒其不争,自轻自贱,其实自己不也是利用他这一点来威胁他。

        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沈知先开口了。他依旧不看她,声音冷若寒霜,似恨似怨:“你是不是觉得我彻底残了,想把我甩开,所以今日才会让我自己做选择。”

        “我不是这么想的,沈知,你的腿没有彻底残,我有办法治好。至于甩开你,我从没想过,之前一直待你不好,乔萍的出现也让我重新审视自己,我尊重你的想法,也希望你过得好,当然你选择了我,我很高兴。”贺兰锦有些无措,这还是记忆里,沈知第一次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只是希望你能安分养伤,才说出这些混-账话骗你。”

        沉默半刻,沈知神色中满是委屈脆弱,他抿唇颤声道:“你还说要卖掉安儿和晋儿……”

        “她们是你拼命生下的孩子,也是我的珍宝。我若是真的要卖,早就今日把她们两给了乔萍,何必多此一举?”

        这话说的毫不害臊,义正言辞,要是贺兰锦的队友在这儿,都得骂一句无耻。

        “浪子都能回头,你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么?”贺兰锦一把揽过沈知,擦掉他眼角的眼泪,不可避免触及到男人肌肤,滑嫩的触感让贺兰锦不着调的来了句破坏氛围的话。

        “你皮肤好滑。”

        这句话让沈知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冷了下来,羽睫下的眼眸渐而阴翳,看来是他多想了。

        转瞬间,他的神色又恢复如常。

        没听见回答,贺兰锦就当他默认了,她暗吁了口气,抬起男人修长有力的小腿就放在自己腿上,手法熟练地开始揉揉按按。

        “小姐!这、不合礼数……”

        脆弱的地方被人抓在手心,沈知耳垂不由染上一抹绯色,像是浅浅晕开的红色墨汁。少有和女人肌肤接触,他敏感的浑身发颤,想缩回来却又不敢。

        “我学过一些推拿按摩,技术还不差,你腿伤加重,这样按摩可以缓解酸痛”

        “……明天真的要出去吗?”男人缓缓开口,想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嗯,我要去赚钱,你好好带孩子,等我回来就好。”女人头也不抬,淡然说着。

        淡色的唇紧抿成一线,沈知一双通透的眸子仿佛浸了水的黑曜石,怔怔望着面前如画的女子。

        从外洒进来的莹莹月光轻覆在俊如神邸的女子身上,如月般静谧美好,缱绻温柔。腿上渐渐传来的温暖热意也舒服地深入四散到骨髓各处,沈知如死水一般的心海异样地起了一丝波澜。

        “放松。”

        摸着男人修长匀称的小腿,贺兰锦感觉到男人肌肉紧绷,低头柔声道。

        “你现在已经不是奴隶,也不是影卫,以前的事就忘了吧,执着于过去会活的很辛苦,现在是新的开始,不如多想想未来。”

        低头的贺兰锦顿了顿,抬起头,朱唇微勾,扬起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

        “嗯,可以多想想两个孩子,咳咳,还有我,想想咱们一家四口的未来。”

        女人的笑容晃地沈知有些移不开眼,他慌忙别开眼,耳垂红的发烫。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该多好。

        次日一早,天微微亮,贺兰锦便醒来了。

        来到屋外,天边出现的鱼肚白已如酒醉般的渐渐醺出淡红色,旭日缓缓升起,破晓时的温暖日光洒在屋瓦林间。

        贺兰锦看的有些痴,不由想起在末世不分昼夜的厮杀搏斗,和为了人类未来而身死的同伴,还有她的队友教官……那样紧锣密鼓,危机四伏的紧张日子终于结束了。

        她热泪盈眶,嘴角勾起一抹洒脱的笑,希望那个世界的大家一切平安。

        回头望了一眼仍安静的草棚,伴着清悦的鸟鸣,贺兰锦毅然背起背篓往山下走去。在山腰上往下俯眺,是大片划分四方的田野,零零散散的房屋沿着蜿蜒交错的村道坐落,升起袅袅炊烟,远处是绵延不绝的青山,葱茏郁茂,一派宁静祥和。

        据原身记忆,她现在所在的村子是距离芜镇最近的大元村,也是十里八乡最大的村。

        她们一家从外乡来,村里本来分了一块地,但为了逃避追杀,沈知只好选了大元村一处偏僻地方住,全村只有她们一家住在半山腰,几乎没有邻居。

        望着偌大的村庄,她有片刻迷茫。这会儿她下山找不到半个熟人,也不知该去哪赚钱,没有积蓄,以前又全是靠沈知赚钱买酒给她。

        再说,原身是真的穷,本来逃出贺府时还有一些积蓄,但是在各个地方辗转,钱本就花了不少。支出多,进账少,赚钱主要还是靠沈知四处给人做工。

        而原身还是个败家玩意儿,光是酒钱就挥霍了不少,又自视甚高,接受不了巨大生活落差,不愿意委身给人做苦工。

        由此,没积累到任何经验的贺兰锦准备去打点野味,她认为不管在哪个世界,食物都是不可或缺的,野味应该也可以卖钱。

        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贺兰锦越发心疼沈知,每日来回跑,虽然坡不陡,但路也太崎岖了,走着都不舒服,更何况沈知还腿脚不易。

        下了山,到了宽阔的土路上,贺兰锦按照原身的记忆往深山走,半道偶尔找个行人问问。

        她这么一号人在大元村里一走,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毕竟大伙都没见过长得这么白皙俊逸的女人。

        村里哪个不是背灼烈日,脚踩脏泥整日在田里忙碌的粗人,皮肤被太阳烧的黝黑发亮的,谁会像这个女人一样长得比男人还白嫩?

        虽然贺兰锦穿着一般,但重点长得分外俊俏,气质出尘,根本不像田里的庄稼姑娘。

        不少人猜测她是从哪来的落魄小姐流浪到此,却无人敢想,这就是她们一直厌恶的“酒疯子”。其实贺兰锦把夫郎孩子当下人的事早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翼国人都是比较温和的性子,很少有人会作践自己夫郎。

        更何况,虎毒不食子,连自己的孩子也虐待,这还是人吗?

        这个传言令很多人不齿,却因贺兰锦从外乡来的,大伙也管不了她的私事,都同情她家的夫郎,乡里乡亲便对沈知更亲厚了些,平时多多少少会帮一些忙。

        而贺兰锦之前基本不出门,她们一家又住在村里比较偏僻的地方,很多人只听过传言,并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贺兰锦,又听说贺兰锦奇丑无比,还嗜酒如命,暗地里都叫她“酒疯子”。

        更有甚者,用“不听话,长大就嫁给‘酒疯子’”来恐吓小孩子,往往吓得小孩子啼哭不止,再也不敢犯错。

        这会儿大家都在猜测贺兰锦的身份,哪里想的到村子里臭名远扬的“酒疯子”就在她们眼前。

        有些庄稼女子忍不住偷瞄她,明明知道是女的,还是看直了眼。而那些未出嫁的男儿郎,瞧着她从身边走过,低着头羞红了脸,但碍于男儿家的矜持,没好意思上去搭话。

        于是乎,走在路上的贺兰锦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怪异目光,被她们打量的浑身上下都难受的贺兰锦僵着脸,加快脚步走了。

        她之前通过水的倒影看过自己的面容和前世很相似,沈知看她的眼神也不奇怪,就说明她长得很正常才对。

        问题是这里的人为什么瞧着她,就差把眼珠子粘在她身上了,难道原身很不受村里人待见?这么想着,贺兰锦的脚步更快了,她懒得和别人再起冲突。

        很多人看她走远,一个正在树底坐着的年轻女人眼尖,骇然发现贺兰锦朝深林那边走去,猛站起身来惊叫。

        “她、她怎么朝虎啸林走了,那深山里面可是有老虎啊!”

        “不会吧?那姑娘去深山干什么?”嘴里叼着一根菟丝子草的女人挑了挑眉。

        “哎呀,阿姚,你看那女人背着背篓可能只是顺道往那边走而已,干嘛管这个,地都还没开始锄呢!”

        一个瘦猴似的女人嚷嚷,树下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年轻女人咬牙,“不行,我得去叫住她,她一看就不是我们本地的,可别出了事。”

        说完,年轻女人也不管她们说什么,也朝深山的方向跑过去,女人一走,树底下的人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个不停。

        瘦猴子嘴碎地又嚷了起来,“也就我们这姚青心善,整的我们大伙都是坏人一样。这多管什么闲事,白给自己惹麻烦,要是……”

        “你她爹的,不会说话就闭嘴,懂吗?”

        吐出嘴里的菟丝子草,女人站起来吐了口唾沫,居高临下冷冷睨着瘦猴似的女人。

        瘦猴冷颤了一下,所有人被这冰冷的气场喝住,都噤了声。

        冷瞥了众人一眼,那女人也走了。瘦猴忍不住心里嘟囔咒骂:又不是一个娘生的,搁这里装什么姐妹情深,哼,早晚有一天让你杜源跪在我窦富贵面前磕头!

        窦富贵暗暗想着,嘴角挂上狞笑,面容逐渐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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