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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


这一夜,京城百姓、官宦人家的话题都没离开初回京的长公主,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雷霆手段。

        百姓们顶多关起门来议论议论长公主好大的威风,直接将韦相府上的姑娘送去了刑部坐大牢。

        官员们则是心底都抽了抽,他们还知道太医院与大长公主的事呢,前面不过是在宫里将事办了,并未广传民间。今日是当着众百姓的面,直接以律例将宰相府的女眷送入了大牢,且人证物证俱全,绝无可能再翻案。

        韦氏一家因韦氏大乱,倒是向韦相求救了的,但韦相并未有任何表态,只让众人静观其变。将韦氏一家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知道是否会真如长公主所说,谋害之事只当做寻常百姓之事处置,如不是,全家便是灭顶之灾,一时没一人能入眠。

        夏漓却是一夜好眠,清晨起床用过早膳后,便登车回了宫中。

        待到得承明宫书房后,太子也在,依礼落坐后。见他们父子二人俱看着她微笑,夏漓便也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贵父子二人这是想我了?笑的这么有深意。”

        “小姑姑总是有办法让孤等不想也想你的,两三日不见,您倒是将韦相家的姑娘给弄进刑部大牢了……”太子调侃道。

        “这事吧,它确实是我干的,要是韦相有意见,他家家大业大的,不孝子孙想必不只一个,我其实还可以为他效劳的。”

        “可别,韦相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了一旁系不孝子孙向朕请罪,朕于心不忍。还说要亲自求见长公主陪罪,朕已经替你拒了,朝阳,你觉得呢?”皇帝是真觉得不用牵累到当朝宰相的。

        夏漓也觉得此事没必要连坐:“多谢皇兄为我周全,确实与韦相无关,他一老头不至于指使个小姑娘对付我的。要个老头为不相干的事向我赔罪,是我不能承受之重。”

        太子失笑不语,皇帝摇头笑道:“既有此事,你为何不一回京就告诉朕,倒要累得自己出手?”

        “不需陛下出手,是因为您的精力用于操劳国事尚不够,不需浪费在这些我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上,只要您稳坐钓鱼台,鱼我便自己收网,您看着就行。”

        皇帝抚须长叹:“光看可不行,朕已撸了韦氏之父兄官职,如无父兄袒护,韦氏安敢如此胆大妄为。”

        “不错,爹爹已当朝斥众臣,养不教父之过,只怕今日京城的纨绔回府都得遭殃”,京城有些官宦子弟,可不比韦氏胆小到哪去,太子有些幸灾乐祸。

        皇帝瞪了太子一眼,继续说:“你送到刑部的犯人,被连夜审讯,虽已全部认罪画押,但你提供的证人证词,曹尚书说还要派人证实,案子得晚点结案。”

        “刑部的曹尚书,出了名的难缠较真、耿介不阿,不卖任何人的面子,即使有证据也必得证实才会结案。”太子解释,那曹尚书真就是那么个人,不是争对你的啊小姑姑。

        夏漓点头,表示理解:“曹尚书在民间被称为‘曹青天’,做事严谨是应有之意,我觉得挺好的。”

        皇帝见夏漓一副乖巧听话的姿态,心里却突然有点难受:“此事说到底是你自找的,朕派了一堆人接你回京,你倒好,带着两个人就敢满世界乱窜,差点折在了几个小人手上,朕费尽心思在佛前求得你平安过了十五岁,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臣妹知错,以后不敢了,绝不会再犯此错,求陛下息怒!”夏漓俯首认罪,她就知道,她单蹦的这两年,不会这么容易在皇帝这儿过关的,但凡有事,必得被提出来敲打她。

        “小姑姑你也是,以后再去哪儿,可得带着足够的人手,护国公主那两百的禁军可给你配满员了的!”太子补刀。

        欠揍的太子,都这会儿了,还落井下石,两百的护卫,她用不了,不如都送去边关镇边好了。夏漓腹诽。

        “不过,爹爹,该用午膳了,不如先用膳?”太子见差不多了,便当个和事佬,转移他爹爹的注意力,为她小姑姑解围。

        “那还等什么,用膳!”皇帝没好气的起身,带头去用膳。

        太子拉起夏漓后,也紧跟在了皇帝身后,夏漓颇自觉的灰溜溜的跟在了太子身后。

        -

        膳后,皇帝没再找夏漓的茬,夏漓便自行回了康宁宫,最近她还是在宫里多待一段时间吧,别在外面闲逛,遇到不平事她拔刀相助什么的,再惹得皇帝又想起她出溜两年的事训斥她。

        在康宁宫和在公主府只要不出宫门和府门,其实都差不多,夏漓窝在内殿书房,躺在美人塌上,吃吃点心看看书。

        由简入奢难,夏漓在民间的十年,已经把宫廷坐卧行走的规矩放弃的一干二净,学着民间的百姓们怎么舒服怎么来。一朝回京,面对的都是规矩人,她自然得在有他人在时,维持公主的体统;可一个人独处时,自然是坐没坐相,躺没躺相,将一干宫婢内侍全撵去了偏殿,这大太阳的,不能让他们在院子里晒太阳;丁氏和陈蛾儿如今守着公主府,只何有才跟在夏漓身边,他死皮赖脸的留在了书房,特别有眼色的添茶传吃食。

        这日午后,夏漓在书房内继续耗着,康宁宫倒是来了意外的人,夏漓收拾了仪容后,带着何有才去了正殿,见到来人,二人分宾主落坐后,夏漓笑道:

        “汝阳王兄,大热的天,您要是想看望我,怎么不挑个一早一晚,午后可正是最热的时候……”您老大中午的不辞劳苦,有何贵干啊?

        汝阳王微胖的身子仿佛冒着热气,他掏出帕子抹掉额角的汗,开口道:“这不是有急事找十二妹么,老哥哥我过两天四十的整寿,请柬早就发到亲友手中了,这临了临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这才想起,老哥哥我发贴子的时候,十二妹你还没回京呢,故而,漏了你的贴子,你可别怪哥哥记性差,年龄一天天长大,脑袋装的东西倒是越来越少。”

        “把冰盆离汝阳王近些”,夏漓吩咐完,对汝阳王说:“我还以为什么急事,就这?您老人家没养奴才?倒要使唤自己的腿。”

        “别人可请不动您这位深居简出的长公主,我得亲自来,太子可已经答应了我会去的,你和太子一道去不费什么事儿,要是还嫌麻烦,我只得使唤你那不争气的恪勤侄儿来背你了。”汝阳王可记得这位长公主,三五岁的时候可是长在皇帝身上的,但见出门都是皇帝抱着的。

        夏漓笑:“我前儿可刚出门做了件不小的事儿,您莫不是在含蓄的讽刺我?别劳烦您家大侄子了,我跟着太子一道去。”汝阳王兄这是拿她开涮呢。

        “我讽刺你做什么,没有的事,别给我乱扣罪名啊”汝阳王也笑,他说:“那成,我这就回去了,你接着凉快吧。”

        “您急什么啊,迟些大阳不大了再走,这不是自找的要中暑吗……”

        “家里一摊子事儿呢,哥哥我身体好着,哪会中暑。”汝阳不等夏漓硬留下他,火烧屁股似的又走了。

        夏漓哭笑不得,她也不会吃了他,跑那么快作什么……

        “殿下,汝阳王殿下四十整寿,可把所有人都请个了遍,陛下都同意太子殿下去了,就是说他可以大办呢,他正高兴着……。”何有才见汝阳王的身影消失的快,对夏漓解释道。

        “他和陛下的感情从前就不错……,你帮我准备贺礼吧,到时候咱们跟着太子一起去。”

        “是”。

        -

        到了汝阳王寿辰这天,夏漓去东宫和太子一道往汝阳王府去。到了地方后见离她的公主府不远,晚上就不折腾了,回府歇着吧。

        汝阳王在府门口接着太子和夏漓后,在太子右前方领路,夏漓落后半步,听他二人闲聊,一个说太子大驾光临,真是给足了你老叔父面子;一个说王叔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只别嫌贺礼简陋;一个接着说那不能,太子哪怕是空手来,也是最大的贺礼……,夏漓听得只想翻翻眼睛,她最烦的就是这客套场面话,假的很,太子倒是比小时候更善于言辞了,这场面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太子不知道夏漓跟在他旁边正在腹诽他呢,见他王叔把对他的感谢辞,正要原封不动的再给她小姑姑来一遍时,左前方有一人影,突然从墙后背向他倒摔了出来,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是要接住此人呢,还是要退开让此人摔在地上,正手足无措时,就见夏漓跨前一步,直接从背后锁喉,将人拦停了下来……

        夏漓听汝阳王说感谢她大驾光临,给了他老哥哥的面子,看样子打算将太子的场面话,原封不动的对她再说一遍时,察觉太子前方不对劲,她跨前一步,左手撑住倒过来的人,右手往前锁住了来人的脖子,同时转身,右脚后踩卸力……,待要喝问何人敢袭击太子时,汝阳王倒是叫了起来:

        “孽子,你这是做什么!想撞倒太子,全家一起玩完?啊?”说着就过来一把将夏漓怀中的人扯到一边,夏漓只能放手,不然得勒死了她王兄的‘孽子’……

        被狠力扯到一边的‘孽子’梗脖子不说话,墙后又跑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直接在几人面前跪下行礼:“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爹爹,都是我不好,和大哥打闹害的大哥摔出来,差点撞着了太子,请太子殿下责罚!”

        汝阳王跳脚:“这是打闹的时候吗,两个孽畜!这是要要老子的命啊,夏恪勤,你就是这么当兄长的?还不给太子赔罪,真想死啊?”

        “臣冒失,冲撞了太子殿下,请太子责罚。”夏恪勤这才跪下请罪。

        太子虚惊一场,自不能真跟两个堂弟计较,便说道:“算了,都起来吧,今儿你们父亲生辰,磕伤了可怎么是好。”说着就去扶离他近的汝阳王家的老二夏恪俭。

        “都是臣的不是,让这两个孽子差点撞着太子殿下,臣教子无方,让太子殿下受惊了!”

        “王叔,没事,幸有小姑姑,孤也没事,此事就算了,今儿你生辰,不用为了此事生气,这就进去吧。”太子还得劝自责的汝阳王。

        汝阳王这才对夏漓行礼:“多谢十二妹,要不是你反应快,你老哥哥我今儿这生辰就是忌日了!”

        夏漓抚额:“王兄,你这是咒自己呢,还是咒我呢,说话没个忌讳。”

        汝阳王赔笑:“都是我的错,来来来,别站着了,太子、小十二进去吧,待会儿臣给二位好好敬上几杯酒再赔罪,说着引着二人往里走。”

        夏漓经过还跪着的夏恪勤时,一把拉起他:“怎么,久不见我,舍不得起来?”

        夏恪勤顺势起身,给夏漓致谢:“多谢小姑姑拦住臣,臣……”他小时候也是跟着太子二皇子叫夏漓小姑姑的。

        夏漓不等他说完,抓住他的手臂,直接拖着他赶上前方太子等人:“你今年也满十六了吧,怎么还没有我高呢,你平时吃饭了吗,还是你爹虐待你,不给你吃肉?”没错,这小子站起来居然跟夏漓差不多高,要知道太子和二皇子可都比她高大半个头。

        “小姑姑,我比太子二皇子都小三四岁的,我还可以长。”夏恪勤一张白嫩的小脸涨的通红,他哪里矮了,他只是还没完全长高。

        夏漓赶上太子等人后,松开了夏恪勤。

        太子见夏漓跟上来了,偏头跟夏漓小声说道:“小姑姑你身手不错啊!”,汝阳王叔家的世子撞过来的力道可不轻。

        夏漓客气:“一般一般…”。

        一行人都进了宴客厅,太子自然上座,夏漓就挨在太子下首,众人见礼完毕后,坐在夏漓对首的汝阳王致辞感谢,并敬众人酒。然后是太子代表皇帝和汝阳王喝了一杯,再然后劝众人开开心心的为汝阳王庆生辰,醉了就在汝阳王家歇下,想必他王叔也得好好的侍候大家。

        夏漓今日倒是头一次见太子威严与温情并存,在众人面前谈笑风声、尽展储君风采,让夏漓与有荣焉。

        走完了开场白,众人也就放开了,开始哄笑着热闹的吃宴。

        夏漓下首就坐着二皇子,二皇子旁边是被他拉着坐下的夏恪勤,二人共用一案;下着是三公主和二公主,今日二人也坐在了一起,二皇子对面则坐着安王,如今皇室的宗人令,再下首就是大公主夫妇。放眼望去,夏漓也就认识近处的安王、成郡王等少数几个人而已。

        今日应该是夏漓回京后见自家亲戚最全的一次,皇室中动得了的应该基本都来了。

        汝阳王在对着太子劝酒,一张脸笑的全是褶子,汝阳王妃则是在给旁边的安王介绍菜肴,夏漓在接受了汝阳王夫妇等人的敬酒后,专心吃起了膳桌上的菜,天气热,有几道凉菜倒是很爽口,嗯,口中的果酒酸酸甜甜味道也很不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一年过三旬的男子端着酒杯来到二皇子他们面前:“世子,你刚刚摔了一跤,可是摔伤了。”

        “没有,小姑姑接住了我,舅舅放心。”夏恪勤回话。

        夏漓示意何有才:这人是谁?何有才小声说:“这是先帝时期的户部侍郎谭家的公子,如今在吏部任员外郎,是咱们汝阳王小世子的娘舅。”夏漓点头示意知道了。只是,这莫不是有热闹看?

        汝阳王想起刚刚的情境,就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大舅子说:“他舅,你关心他作甚,这不孝的东西,差点撞上太子,好险没把太子撞出个好歹。”

        “太子殿下是储君,自有容人之量,不会和世子计较的。只这没娘的孩子,摔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嘘寒问暖,自得舅舅来问问。”

        夏漓觉得这夏恪勤的舅舅莫不是趁着太子在这,来给他外甥讨公道来了?只今日这场合,不大合适吧。

        大殿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众人见有热闹看,都伸长了耳朵。

        “他怎么没娘,王妃待他视如已出,这些年可没亏着他,我说大舅子,你莫要找茬。”

        “舅舅,今日是爹爹的生辰,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您回位置吧。”夏恪勤有些急,他不想在今晚让大家看笑话。

        “世子怕什么,今日太子也在,正好给你评评礼,素日世子孝顺王爷王妃,并无过错,为何王爷纵着二公子欺侮与你,今日更是推的你差点撞上太子殿下!。”谭员外郎今日豁出去了,要为他外甥讨个公道,接着问汝阳王:“不知王爷准备如何处理二公子?”

        “都是妾不好,纵得恪俭不知礼数,与世子玩闹差点伤了太子殿下,妾身一定会求王爷好好处罚他的,只今日是王爷生辰,谭家舅舅,可否等过了今日再作计较,不要扫了太子和长公主以及众亲友的兴?妾这里先谢过您了?”汝阳王妃软声对谭员外郎求道。

        “是我的错,是我做了错事,害的大哥摔倒,谭舅舅,只要过了今日,我认你处罚,还请您今日暂且放过此事可好?”夏恪俭也接着道。

        夏漓见这母子二人都一副深明大意、委曲求全的对谭员外郞软声相求,汝阳王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黑。夏恪勤不再吱声,只低着头坐在位置上。二皇子正在低声对他说着什么。

        夏漓觉得,这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母子二人一唱一和的没说世子半点不好,但让大家心中却觉得是世子得理不饶人似的,啧啧,夏漓继续睁大眼睛看热闹。

        “今日如果不将此事说个清楚,只怕以后就说不清楚了!”

        汝阳王见这大舅子没完没了,势必要搅乱他的生辰,气道:“谭宪,你今日是故意不想让本王过生辰是吧,不过是兄弟之间打闹没个轻重。太子都不计较了,你却在此唧唧歪歪,非要本王处理老二,那本王倒是问你,兄弟之间的矛盾,自要一碗水端平,怎么处置老大,就怎么处理老二,你倒是告诉本王,怎么个处理法?”

        “王爷如果真一碗水端得平,何至于让这兄弟二人有矛盾?”

        “说到底,你是觉得本王亏待了你外甥,今日一定要给他找回场子?”

        “不敢,下官只是想王爷知道,您过于溺爱二公子,致使府中长幼嫡庶不分,今日二公子才敢故意推倒世子,下官可是亲眼看见二公子将世子叫住,等世子转身后,伸手就将世子推出了门墙。”谭宪今日见到此幕,真是吓的魂惊胆颤,要不是长公主及时伸手,他外甥要是后脑着地,后果不堪设想。

        汝阳王听得此言,怒意渐消,他觉得他大舅子不是无是生非的人,更何况今日是他整寿。但要他相信二儿子故意推倒世子,他还是不信的:“老二,你怎么说?你可是故意推了你兄长?”

        “绝对没有,儿子冤枉,谭舅舅一定看错了。”夏恪俭立即起身跪到了中间,分辨道。

        “世子,你来说,你二弟可有故意推你?”汝阳王继续问夏恪勤。

        夏恪勤起身跪在了他二弟身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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